矿坑深处，只有净化装置运行时发出的低沉嗡鸣，以及凌粗重压抑的呼吸声。那缕被强行从狂暴灵脉中剥离出的乳白色能量，此刻正悬浮在他摊开的掌心上方，柔和，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神。
瑞娜半跪在凌的身侧，手中的环境扫描仪紧紧锁定着他脊柱义体的能量读数。艾莉丝的虚拟界面则漂浮在另一侧，复杂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监控着凌的生命体征与灵根状态——那代表灵根稳定性的曲线，依旧在危险的红色区间边缘颤抖，裂纹蔓延的趋势并未停止。
“能量样本稳定，纯净度百分之六十二，勉强达到理论安全阈值。”瑞娜的声音冷静得像她的手术刀，“但这是理论，凌。你的身体，尤其是这套全新的回路，才是真正的实验室。”
凌点了点头，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闭上眼，将所有杂念排除。内视之下，那残破不堪的混沌灵根死气沉沉，如同风中残烛。而在其外围，一条由精密金属回路构成的“路径”清晰浮现——它起源于脊柱义体内部，贯穿主要的能量节点，最终汇入那块作为“人造丹田”的上古骨骼碎片。这条路径，是他们绝境中开辟出的新路，名为“灵骸道”的雏形。
成败，在此一举。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掌心的那缕净化灵气。能量顺从地流动，贴上他背部脊柱义体的接口——那个由瑞娜精心设计和植入的能量输入点。
起初，是一种冰凉的触感，如同清泉流入干涸的河床。
但这错觉仅仅维持了一瞬。
当那缕看似温和的净化灵气真正进入金属与生物材料混合打造的义体回路时，异变陡生！
“嗡——！”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凌骨骼和灵魂中震响的剧烈轰鸣炸开！他植入脊柱的金属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条被投入烧红烙铁的蛇，疯狂地扭动、震颤！原本有序的能量回路瞬间亮起刺眼的白光，那是能量失控的征兆。
“呃啊——！”
凌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砸中。剧烈的痛苦远超他的想象，那不是单纯的疼痛，而是一种源自本质的排斥与撕裂感。灵气是天地间最富生机、最变幻莫测的能量，而构成回路的金属材料，其本质是稳定、是秩序。两者在微观层面上展开了惨烈的厮杀。
灵气想要同化金属，将其纳入自然的循环；而金属的固有属性却在抗拒这种“入侵”，固守着自身的结构稳定。
凌的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嘶吼。他的视觉瞬间变得模糊，只有一片闪烁的白斑。皮肤表面，细密的电火花噼啪作响，那是逸散的灵气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现象。
“能量排斥指数飙升！回路负载超过百分之两百！”瑞娜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凌，快中断连接！强行继续，回路会崩溃，你的脊柱神经会永久性损伤！”
艾莉丝的虚拟形象也剧烈闪烁起来：“灵根稳定性正在加速下跌！警告！崩溃倒计时预估缩短至二十小时！”
凌听得到她们的声音，但那声音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痛苦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放弃吗？中断这非人的折磨？
不。
他“看”向识海中那残破的灵根，那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刃。如果连这第一步都踏不出去，等待他的只有灵根彻底粉碎，化为废人。
他猛地睁开通红的双眼，低吼一声，非但没有撤回神识，反而以更强的意志，死死摁住那缕在回路中横冲直撞的灵气，强行推动它沿着既定的路径前进！
更多的电光从他体表迸射，他甚至闻到了皮肉被轻微灼烧的焦糊味。剧痛几乎要撕裂他的灵魂。
就在他感觉意识即将被痛苦吞噬，回路即将彻底崩断的千钧一发之际——
那一直死寂的混沌灵根，其核心处那点几乎被忽略的混沌本源，似乎被这外来的激烈能量冲突与凌自身不屈的意志所触动，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没有恢弘的光效，没有磅礴的能量。
只是一丝微弱到极致的、蕴含着“包容与演化”真意的气息，如同滴入沸油的一滴冷水，悄然融入了狂暴的回路之中。
奇迹发生了。
那原本势同水火的灵气与金属回路，在这丝混沌本源的“润滑”与“调和”下，排斥力竟然肉眼可见地减弱了。虽然依旧冲突不断，能量在回路中行进得无比艰涩，如同推动生锈的巨轮，但至少，它不再试图彻底毁灭这条通道。
凌的压力骤然一轻。
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凝聚起全部残余的意志，引导着那缕损耗大半的净化灵气，一点一点，艰难地走完了脊柱回路的全程，最终，如同溪流汇入深潭，触碰到了那块作为终点站的“人造丹田”——上古骨骼碎片。
“嗡……”
骨骼碎片表面的聚灵回路被激活，发出微弱的共鸣。那缕历经千辛万苦的净化灵气，终于在其中稳定下来，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漩涡，开始了缓慢的循环。
成功了！
凌浑身脱力，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剧烈的痛苦余波还在神经末梢跳跃，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能量流通感，也开始在脊柱区域隐隐浮现。
“循环……建立了。”瑞娜看着扫描仪上稳定下来的能量流数据，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握拳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虽然效率低得可怜，能量在途中逸散了超过八成……但确实，完成了第一次循环。”
艾莉丝的警报声也停了下来，虚拟形象稳定下来，语气带着惊叹：“不可思议……在最后关头，排斥反应系数莫名降低了百分之四十。是混沌灵根的特性吗？”
凌躺在地上，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他感受着脊柱深处那微弱的能量流动，心中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明悟。
这条路，走得通。
但代价，远超想象。
然而，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这初步成功的滋味，一直监控着外部环境的艾莉丝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报。
“等等！能量波动异常！不是凌体内的……是矿坑深处的废灵脉！”
几乎在艾莉丝话音落下的同时，整个矿坑猛地一震！远处，那如同地下暗河般流淌的污浊灵脉，光芒骤然变得不稳定，一股更加狂暴能量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从深处弥漫开来。
凌心中猛地一沉。
他刚刚完成义体回路的初次循环，身体濒临崩溃，团队也筋疲力尽。
而矿坑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他们刚才的能量实验……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