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好”字，如同九天惊雷，却又阴寒刺骨，并非响在耳畔，而是直接炸裂在石磊濒临溃散的识海最深处！
下一瞬，根本不是他放不放开躯壳的问题。
一股远比沐辰剥离他灵根时更加恐怖、更加本质的力量，蛮横地闯了进来！
那不是灵力，不是他所知的任何能量。
那是……极致的死寂，是万物终末的冰冷，是星辰湮灭后的虚无。它如滔天黑色洪流，又似亿万根冰针，瞬间灌入他每一条破碎的经脉，每一个干涸的窍穴，甚至每一寸枯竭的血肉！
“嗬——！！”
石磊猛地弓起了身子，脖颈青筋暴突，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瞳孔放大到极致，却发不出任何像样的惨叫，只有喉咙被撕裂般的抽气声。
痛！
超越想象的痛！
沐辰抽他灵根，是毁灭性的剧痛；而这股力量的涌入，则是要将他的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重塑！他的身体在污泥中剧烈地抽搐、痉挛，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每一次颤抖都带出更多的血沫和生命本源在飞速流逝的错觉。
冰冷的“洪流”过处，经脉仿佛被寸寸碾碎又强行粘合，粘合的材料便是那万古的死寂。丹田处那个巨大的血洞更是成了漩涡的中心，疯狂吞噬着这外来的恐怖力量，那感觉，像是有人将烧红的烙铁直接摁进了他的气海，还在里面搅拌！
雷声轰鸣，暴雨倾盆，完美掩盖了这乱葬岗一角正在发生的诡异而残酷的蜕变。
“给老夫……撑住！”那古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在他识海中咆哮，“这三万载死气，便是你的新‘灵根’！他人炼气修仙，你便炼死求存！天地不容？那便做那天地之外的幽魂！”
石磊的意识在无边剧痛中浮沉，几乎要彻底散开。可沐辰那双淡漠的眼睛，台下那些冷眼旁观的身影，却像最毒的诅咒，死死钉在他的魂魄里。
不能死！
至少……不能死在这里！如了他们的意！
恨！滔天的恨意成了最后锚定他意识的桩子。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毁灭般的痛苦，而是任由其冲刷，甚至本能地，用那残存的一丝意念，疯狂地“吞咽”着这冰冷的死寂洪流，仿佛濒死之人吞咽穿肠毒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那汹涌的死寂洪流稍稍平缓，不再是狂暴地摧毁，而是开始以一种玄奥的方式在他彻底破败的躯壳内运转。
剧痛稍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非人的冰冷。他感觉不到丝毫生机，心脏跳动微弱得几乎停滞，血液流速缓慢如冰河，可偏偏，一种诡异的力量感，正从这具“死去”的身体深处弥漫出来。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骨节摩擦声响起。
那根埋在污泥里的手指，弯曲了。虽然僵硬，虽然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但它确实听从了指挥。
不再是之前那种意识清醒却无法控制身体的绝望。
紧接着，是另一根手指。
他双臂用力，试图撑起身体。
“噗——”
一口黑红色的、带着冰碴的淤血从他口中喷出，落在泥水里，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腐蚀着周围的污泥。
但他居然真的，用手肘，一点点地将自己的上半身，从那冰冷的尸堆泥泞中，撑了起来！
暴雨砸在他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顺着他枯瘦的轮廓流淌。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冰冷的死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个被沐辰亲手剖开的血洞依旧狰狞，但此刻，伤口边缘的血肉不再是鲜红，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细细看去，竟有一丝丝微不可见的幽暗光芒在皮肉下流转，如同极细的黑色闪电，正在缓慢地、肉眼可见地修复着创伤，虽然那景象，比原本的伤口更加令人心悸。
力量。
一种冰冷、死寂、却真实存在的力量，在他的四肢百骸中流淌。与之前混沌灵根那磅礴浩瀚、充满生机的感觉完全不同，这股力量阴寒、晦涩，带着毁灭与终结的气息，却让他这具本该死亡的躯壳，重新站了起来。
不，不是站起来。
是“爬”起来。
他双臂颤抖着，用这新生的、陌生的、代表着“死”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彻底摆脱了身下那片几乎将他吞噬的污泥。
他跪坐在尸堆中，浑身沾满黑红的血污和烂泥，头发黏在额前，雨水不断冲刷而下。
他缓缓抬起头。
视线穿过雨幕，越过荒山，遥遥望向北方——云渺仙宗所在的方向。
那双眼睛里，曾经的卑微、怯懦、痛苦，已被一场暴雨和濒死彻底洗刷干净。
只剩下两种东西。
左边眼底，是三万载死寂沉淀的幽寒，深不见底。
右边眼底，是方才剜心剔骨催生的恨火，焚天灼地。
“沐辰……”
一个沙哑、破碎，却冰冷得让周遭雨点都仿佛一滞的声音，从他齿缝间挤出，混着血沫。
“云渺宗……”
他慢慢抬起一只手，看着那苍白指尖缠绕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死气，然后，缓缓攥紧。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刻出血痕，他却浑然不觉。
“……等着。”
乱葬岗上，雷声复又隆隆响起，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瞬间照亮那道跪坐在尸山血泥中的单薄身影。
宛若从地狱爬回人间的——复仇幽魂。
识海深处，那古老的声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似赞叹，似期待，更带着积压了三万年的疯狂与寂寥。
“第一步成了。小子，你这破烂身子，总算能多喘几口气了。”
“接下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