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黎明,在死寂与寒冷中悄然降临。东方的天际先是泛起一丝鱼肚白,随即被染上淡淡的金红,如同在冰冷的画布上泼洒开温热的血。但这份暖意仅仅是视觉上的欺骗,实际的温度依旧低得刺骨。篝火的余烬早已彻底熄灭,只剩下一捧冰冷的灰白。
黑胡子是第一个完全清醒过来的。他猛地睁开独眼,并非因为睡足,而是源于一种深植于本能的警觉。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维持着躺卧的姿势,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动,像是在空气中品尝着某种无形的信息。他的耳朵捕捉着风穿过岩柱缝隙时音调的细微变化,皮肤感受着气流拂过时那不同于往常的、更加干燥和急促的触感。
突然,他一个翻身坐起,动作快得与他矮壮的身形有些不相称。他几步冲到岩柱群的边缘,无视那依旧凛冽的寒风,手搭凉棚,眯起那只独眼,死死地望向西北方的地平线。
其他人也被他的动静惊醒。赵云澜揉了揉因寒冷和睡眠不足而干涩的双眼,刑泽则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黑胡子身侧,目光同样投向远方。雷娜·伊莎尔从冥想中回过神来,周身的微光敛去,她站起身,感受到空气中那股不同寻常的躁动,眉头微微蹙起。
“看那儿。”黑胡子的声音低沉而紧绷,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凝重。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起初,那里与沙海的其他部分并无二致,是连绵起伏的沙丘和清澈的、刚刚被晨曦染上金边的天空。但仔细看去,在天与地交接的那条细线上,颜色有些异样。那不是纯净的蓝或金黄,而是一种浑浊的、病态的赭黄色,像是一大桶浑浊的泥水,正缓慢而坚定地浸染着洁净的画布。
不仅如此,原本只是轻柔拂过的晨风,此刻也带上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力度和频率。风不再是单一的流向,开始变得紊乱,卷起地面的细沙,形成一道道短暂存在的、如同鬼魅般旋转的小型沙旋。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带着土腥和某种金属氧化物的刺鼻气味,这是被风从沙漠深处翻搅出来的、埋藏了千百年的尘埃的气息。
“妈的……”黑胡子啐了一口,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是‘沙怒’,而且是大的!”
“沙暴?”赵云澜的心微微一沉。他虽然从未亲身经历过沙漠沙暴,但在古籍和旅行者的手札中,无数次读到过对其毁天灭地之威的描述。
“不止是沙暴,”黑胡子摇了摇头,独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是‘沙漠之怒’,这鬼地方最他妈要命的东西之一。看那颜色的深度和蔓延的速度,规模小不了!最多……不超过两个时辰,就会抵达我们这里。”
他猛地转身,面向众人,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快!把所有东西都绑死!水袋、食物、工具,特别是我的那些宝贝箱子,用多余的绳索给我捆在骆驼背上,打死结!帐篷?别想了,那玩意儿在‘沙怒’里跟纸片没区别!”
不需要更多催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每一个人立刻行动起来。短暂的休整时光被彻底打断,营地瞬间陷入一种紧张有序的混乱之中。刑泽沉默地开始加固骆驼背上的行李,他的力量极大,手指灵活地将绳索勒进皮肉,确保每一个包裹都如同长在骆驼身上一般牢固。赵云澜则协助黑胡子,将那些盛放爆破物的金属箱用厚厚的毡毯包裹,再用皮绳反复捆扎,尽量减少撞击和摩擦。
雷娜·伊莎尔快速地将医疗包和圣水分发到每个人触手可及的行囊里,然后帮助检查水袋的密封。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远方那赭黄色天际线的逼近,空气中原本就稀薄的光明原力正被一种狂暴的、混乱的土系和风系能量迅速排挤、驱散。那股一直存在于沙漠深处的、深沉而惰性的黑暗力量,此刻仿佛被这即将到来的风暴唤醒,开始蠢蠢欲动,与风沙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体内的光暗平衡再次受到冲击,那黑暗的低语似乎趁机变得清晰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欢愉的悸动,这让她感到一阵心悸。
黑胡子一边忙碌,一边语速极快地交代着:“听着!沙暴来时,背对风向,用骆驼围成圈,人躲在中间,趴低!用袍子把头脸全部裹住,闭上眼睛和嘴巴!抓紧彼此的腰带,千万别被吹散!记住,一旦分开,在这鬼地方根本找不到人!”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他们藏身的这片岩柱群上,摇了摇头:“这里不行!这些石头不够大,根基也不够深,‘沙怒’能把它们连根拔起,或者用沙子把我们活埋在这里!我们必须找个更好的地方!”
他再次展开那张皮质地图,手指在上面快速移动,最终点在一个距离他们目前位置约莫小半个时辰路程的地方——“咆哮峡谷”的入口。那是一条深邃的、由古老河床切割而成的峡谷,两侧是高达数十米的坚硬岩壁。
“去那里!峡谷能给我们提供最好的掩护!快!没时间了!”黑胡子吼道。
没有任何犹豫,众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最后的准备,驱使着同样躁动不安的骆驼,离开了这片即将被沙暴吞噬的岩柱群,向着“咆哮峡谷”的方向,开始了与死亡赛跑的狂奔。
骆驼似乎也感知到了即将来临的灭顶之灾,不用过多驱策,便奋力迈开蹄子在沙地上奔跑起来。风越来越大,卷起的沙粒打在脸上如同弹矢,能见度开始下降。身后,那赭黄色的天际线如同不断升高的海啸墙壁,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向着他们席卷而来。
天空迅速阴沉下来,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太阳被彻底遮蔽,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昏黄的光线,如同世界末日的前兆。
沙暴的征兆,已化为实质的恐怖,紧紧追逐在逃亡的队伍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