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夏青禾右眼死死贴着“王之凝视”冰冷的镜片。
放大的视野里，卫康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现在全是劫后余生的懵逼跟恐慌。活像只被撵上绝路的孤狼，只剩下逃命的本能。
“挺能跑啊，老爷子。”
“可惜，物理规则对每个人都公平。”
“子弹出膛的速度，大概每秒八百米。你跟你那匹马，能跑多快？”
夏青禾的内心独白，冰冷的没一丝情感。
她的手指，稳稳的压在扳机上。
准星从卫康后心一点点滑下来，最后锁死在他坐骑的左后腿。
“砰！”
一声闷响撕裂了山谷的死寂。
一千五百米外，卫康胯下的神骏战马左后腿炸开一团血雾，发出一声惨叫，整个砸在地上。
巨大的惯性把马背上的卫康直接甩飞出去。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军在空中画了道难看的抛物线，重重砸进碎石地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身边仅剩的几个亲卫被这神鬼莫测的一击吓得魂都飞了，头也不回的疯了一样往远处跑。
夏青禾没补第二枪。
她缓缓放下步枪，枪口的硝烟在清晨的寒风里袅袅散去。
“搞定，收工。”
她转身，对身后的夏云峥说：“哥，派人去把他‘请’回来。记着，要活口。”
“是！”
夏云峥压着心里的震撼，亲自带一队士兵冲下山谷。
...
半个时辰后。
狼回首隘口那片血腥的“屠宰场”中央。
卫康跟条死狗似的，被拖到夏青禾面前。
他铠甲碎的不成样子，一条腿在刚才坠马时摔断了，扭成个怪异的角度。满头白发全是泥跟血污，狼狈到家了。
他挣扎的抬起头，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女人。
他眼里已经没了愤怒跟怨毒，只剩下一种快要崩溃的，无法理解的迷茫。
“为什么...”
他嘶哑的开口，声音弱的像风里的残烛。
“为什么会这样...”
“我五千玄甲铁骑...纵横北地二十年，从没输过...为什么...会在这...输这么惨...”
“你...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法？”
夏青禾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平静的像在看一件展品。
“卫将军，这不是妖法。”
她的声音清楚传进每个人耳朵里，不管是她自己的士兵，还是那些抖个不停的“新兵”和“工程师”。
“这叫科学。”
“科学？”卫康茫然的重复这个陌生的词。
“没错。”夏青禾伸出手指，指了指地上那些不起眼的铁蒺藜。
“你冲锋只看得到人，算过你的马每一步踩中钉子的几率吗。这叫‘概率’。”
她又指了指那些巨大的陷马坑。
“你只想着全军突击，没想过，在窄道里前面一堵，后续部队会因为惯性把整个阵型挤成一坨屎。这叫‘力学’。”
最后，她指了指两侧山坡上那些简陋的滑轨。
“你知道占高地有便宜，却不知道，利用重力跟加速度，一百斤的石头从五十丈高滚下来，产生的冲击力，砸烂你最精锐的铁甲跟玩儿一样。这叫‘物理’。”
“你以为打仗是比谁勇猛，是比谁意志强。在我看来，打仗，就是一道数学题。”
“在我决定在这迎击你那一刻，你的败局就算出来了。你们走的每一步，都在我的算计里。”
“你输的，不是我。”
夏青禾缓缓蹲下，直视卫康那双渐渐没神采的眼睛。
“你输给了这个时代。”
卫康呆呆听着。
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什么概率，什么力学，什么物理...
这些词像一把把看不见的重锤，把他一辈子建立的骄傲经验还有荣耀，全砸碎了。
他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
他败给的，不是一种新战术，而是一种他连理解都无法理解的，全新的力量。
一种叫“知识”的力量。
“呵...呵呵...哈哈哈哈！”
卫康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浑浊的眼泪流了出来。
“时代...”
“一个...我看不懂的时代...”
他猛地抬头，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道：“我卫康征战一生，到头来，竟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笑话！！！”
喊完这句，他脖子一歪，居然是急怒攻心，一口血喷出来，当场气绝。
一代名将，没死在冲锋的路上，没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被几句他听不懂的话，活活“说”死了。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震住了。
“啧，心理素质这么差。”
夏青禾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本来还想留着你当个活体教材，到处巡回演讲，给各地军阀讲讲什么叫‘思想钢印’呢。”
她转过身，不再看地上的尸体，开始下一连串冰冷高效的命令。
“潘律！”
“在！”
“工程兵团立刻进场清场！所有还能用的铠甲兵器还有马匹，全部收缴入库！尸体集中处理，浇上火油烧了！记住，烧完的草木灰都收集起来，那是上好的钾肥！”
“夏云峥！”
“在！”
“第一军跟新兵营，负责警戒和收拢降兵。告诉他们，仗打完了活干好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有肉吃！”
命令下达，整个狼回首隘口，这个刚才还是修罗地狱的屠宰场，瞬间变成一个高速运转的大型回收工厂。
那些曾经的悍匪，如今的“工程师”，看着那些被扒光的尸体，看着那些被收集起来的草木灰，心里最后那点属于旧时代的刺儿，也跟着烟消云散。
他们的领主大人，太可怕了。
她不光杀人效率最高，利用死人的效率也最高。
在她世界里，好像什么都能被计算被利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浪费。
这是一种让他们感到恐惧，却又莫名感到安心的秩序。
夜幕降临。
狼回首隘口燃起了巨大篝火。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还混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臭。
数千名士兵跟工人围坐在一起，大口吃着缴获来的马肉，庆祝这场不可思议的胜利。
夏青禾没有参加庆功宴。
她独自一人，站在隘口的最高处，迎着冰冷的夜风，眺望南方。
那里，是黑石山脉，是中原。
“青禾。”
潘律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递了件厚实的大氅。
“此战之后，朝廷震动。我们与大夏，再没转圜的余地了。”他的声音有点凝重。
“从我决定在北境活下去那一刻起，就没什么转圜的余地了。”
夏青禾淡淡的说。
她回过头，看着潘律。
“潘律，狼回首的胜利，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它为我们赢得了时间，赢得了资源，更赢得了一张通往更大舞台的门票。”
她眼里闪着比篝火还亮的光，那是野心。
“传我的命令。”
“把卫康的人头，用最好的法子防腐处理好，装进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里。”
潘律一愣：“要送去京城？”
“不。”
夏青禾摇了摇头，笑了，那笑意有点玩味。
“派我们最好的信使，带上这颗人头还有一封我的亲笔信，去黑石山脉的咽喉要道——鹰愁关。”
“把它，送给那位新上任的，据说在关口筑起了坚城的北境统帅。”
“在信里告诉他。”
“北境之王夏青禾，感谢朝廷送来的五千匹战马跟五千副铠甲。礼物，我们收下了。”
“另外，我听说鹰愁关的风景不错。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去那里视察。”
“请他...洗干净脖子，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