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迅速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确认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床上的宋彦成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眼神复杂无比，有痛楚，有隐忍，还有一丝迷茫。
手背上那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却像烙印一样留了下来。
而溜回荷香园的陆聘，背靠着紧闭的房门，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迷心窍的跑去说那些疯话，更不知道他是否听见......
或许，没听见更好。
宋彦成的伤势虽稳住了，但恢复得极其缓慢。
失血过多带来的虚弱，以及伤口愈合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疼痛与低热，让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
林蓁蓁每日都会来为他诊脉，仔细检查伤口情况。
她发现宋彦成身体素质本应极好，但此次重伤几乎耗空了他的元气，加之边境医疗条件有限，前期处理不当，导致恢复起来格外艰难。
她根据脉象和恢复情况，不断微调着药方，加重了补气养血，促进生肌的药材分量。
这几日下来，让她极其意外的的陆聘的反应。
陆聘虽不像第一日那般失态，但总会寻各种由头过来探问病情，或是送些据说对伤口愈合有益的汤水点心，虽然每次依旧板着脸，说话也谈不上多温柔，但那份过于频繁的关切，还是落在了林蓁蓁眼里。
晌午时分，林蓁蓁检查完伤口，看着昏睡中仍因不适而蹙眉的宋彦成，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她收拾好药箱，走到外间，对正坐在那里看似喝茶，实则心神不宁的陆聘开口：
“三姑姑，宋将军这伤势，需要人精心看护。府医虽好，但终究是男子，有些细致活儿难免疏忽。下人们手脚虽勤快，但有些事还需个主子时时盯着提点才好。”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陆聘瞬间绷紧的脸上，语气自然的说道，“我看，不如就麻烦三姑姑您来负责统筹照看宋将军的事宜？您心细，又是自家人，有您盯着，我也放心些。”
陆聘闻言，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的抬起头，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我？不行！我......我哪里会照顾人？再说......男女有别......诸多不便！”
拒绝的话说得又快又硬，几乎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然而，话一出口，看到林蓁蓁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了然目光，她立刻就后悔了。
指尖掐进掌心，有点疼
她明明......明明是想的。
林蓁蓁心里暗笑一声。
果然如此！
这位三姑姑，一向别扭得很。
想起她之前也没少给自己脸色看，言语间各种挑剔，林蓁蓁那点小小的“恶趣味”又冒了出来。
既然你口是心非，那我就顺你的意好了！
她脸上立刻露出一副“您说得对极了”的表情。
“三姑姑考虑得是，是我欠考虑了。男女确有大防，是不太方便。”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既然如此，那为了宋将军能安心静养，避免不必要的打扰，从今日起，除了负责换药喂药的两个可靠小厮和定时诊视的府医与我之外，其他人就尽量不要来探视了。二公子那边我也会告知，让他无事也别来打扰。毕竟宋将军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休养。”
她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完全是为了伤员着想，任谁也挑不出错处。
陆聘顿时傻眼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难道要她现在反悔吗？
她怎么可能拉得下这个脸！
一旁的陆寒舟刚好过来接林蓁蓁，听到这番话，再看看自己三姑姑那副憋屈又后悔的模样，立刻明白了自家小媳妇儿那点促狭的心思。
他眼底掠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附和：“蓁蓁说得极是。宋将军伤势要紧，一切以静养为主。三姑姑，也是为了避嫌，您就安心在荷香园休养吧，这边有什么事，下人会及时通传的。”
连侄子都这么说了，陆聘还能说什么？
再说了，她和宋彦成本就没有什么瓜葛，强行留在这里也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
她只能咬着唇，硬生生把那股懊悔咽回肚子里，脸色青白交错，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也好。”
看着林蓁蓁和陆寒舟相携离去的背影，陆聘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帕子绞烂。
她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个林蓁蓁分明就是故意的！
可她能怎么办？
话是自己说出去的，苦果只能自己咽。
然而，一想到接下来连正大光明来看一眼的理由都没了，只能困在荷香园里干等着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那种心悬在半空的感觉几乎让她窒息。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白天的路被堵死了，不是还有晚上吗？
陆聘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既然白天不能来，那她就晚上再来！
就像上次那样......
是夜，更深露重。
估摸着守夜的小厮也会因乏打盹，陆聘再次披上衣衫，如同夜行的猫，悄无声息的溜出了荷香园，熟门熟路的摸向了客房。
她不知道的是，她刚离开荷香园，暗处的一个影卫便无声的现身在陆寒舟和林蓁蓁的窗外，低声道：“主子，三小姐往客房方向去了。”
房内，正倚在陆寒舟怀里看话本的林蓁蓁闻言，抬起头与丈夫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果然如此的笑意。
“看吧！我就说他俩有戏！！”
“夫人心思敏捷！为夫佩服！”
“嘿嘿！让他们说说话也好！说不定还能成就一双好姻缘！”
“哪有那么简单！”
陆寒舟叹了口气。
当初陆聘那桩婚事闹得那么僵，她对任何男人都有抵触情绪。虽然能看出来宋彦成对陆聘有感觉，但是陆聘不会轻易过了自己心里那道坎的。
“知道了，由她去吧。暗中看着点，别出意外就行。”
陆寒舟对着窗外低声道。
“是。”
影卫领命，再次悄无声息的融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