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锁链撕裂虚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如毒蛇出洞,直扑韩林眉心。
那股洪荒独有的苍茫与死寂气息,仿佛能冻结神魂,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彻底僵直。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的手臂在锁链面前脆弱得如同朽木。
剧痛与冰冷即将贯穿头颅的瞬间,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降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锁链却堪堪停在了他的眉心前三寸之处。
不是守门人手下留情,而是一道冰蓝色的剑影,不知何时横亘在了韩林与锁链之间。
那剑影并不凝实,甚至有些虚幻,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与决绝。
剑气森然,竟硬生生将那裹挟着洪荒威压的锁链顶住。
韩林瞳孔骤缩,视线越过那冰蓝剑影,看到了一个白衣胜雪的背影。
是陆雪琪。
她一步踏前,将他完全护在身后。
她手中并无实体长剑,那柄冰蓝剑影,赫然是从她识海中奔涌而出的新生灵力所凝聚。
剑的形态,韩林熟悉到骨子里——正是当年在青云山下,他为她挡下魔教妖人偷袭时,被震断的那柄天琊仿品,寒冰剑。
“区区化神,也敢挡我?”洪荒守门人隐藏在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一丝轻蔑与不耐。
他手腕一抖,那条被短暂阻挡的青铜锁链猛然发力,发出金铁交鸣的巨响,锁链上的古老符文闪烁,威压暴增,欲将那道脆弱的剑影连同后面的人一同震成齑粉。
冰蓝剑影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裂纹如蛛网般蔓延。
陆雪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没有丝毫退缩。
“噗。”
她猛地咬破舌尖,一滴殷红的本命精血,如朱砂般滴落在虚空之中,没有下坠,反而瞬间融入了那即将破碎的冰蓝剑影。
“我不是为了赢你……”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偏执,“是为了让他……少流一次血!”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滴精血仿佛点燃了某种沉睡的禁忌。
归墟之中,那些被遗忘、被废弃的错版典籍残页上,一个个残缺的、错误的字符,竟在这一刻跨越了空间的阻隔,与这滴精血产生了玄妙的共鸣!
嗡——!
冰蓝剑影光芒暴涨,原本虚幻的剑身竟在瞬间凝实了数分,剑身上仿佛烙印了无数个若隐若现的扭曲字符。
一股荒诞、不合常理、却又坚韧无比的力量,从剑影中爆发开来!
“锵!”
一声巨响,青铜锁链竟被这股力量硬生生逼退了数尺!
韩林扶着身后冰冷的岩壁,震惊地看着陆雪琪的背影。
那不是单纯的灵力爆发,那是……错字共鸣术!
此术是他签到归墟,领悟出的独门秘法,原理是引动天地间“错误”概念的法则之力,化为己用。
施展此术,不仅需要对大道有极高的悟性,更需要一个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的情感锚头。
他从未将此术教给任何人,因为修炼过程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道心错乱,沦为只知破坏的疯魔。
她是怎么学会的?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惊疑,陆雪琪微微侧过头,苍白的脸上,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温柔。
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你以为,我只记得你写的那些诗吗?”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韩林的耳中,“我还记得,在祠堂的那些年,每一次你受了伤,都会偷偷跑到无人注意的角落,用手指在地上画那些奇奇怪怪的错字……你在练功,你在用一种我看不懂的方式,让自己变得更强。”
原来,他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那个憨厚木讷、只知洒扫的韩家弃子形象,在她眼中,早已被看穿。
她只是从未点破,默默地看着他,记下了他所有的秘密。
韩林的心,在那一刻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
“守剑人果然都是多情种,难怪历代皆因此而陨!”洪荒守门人似乎被陆雪琪这番举动彻底激怒,怒极反笑。
他不再试探,另一只手猛然抬起,第二条青铜锁链破空而出,两条锁链如同两条来自远古的怒龙,交错盘旋,威势比之前强大了数倍,整个飞升通道都开始剧烈震动,仿佛随时都会崩塌。
“回去!”韩林低吼一声,体内的九霄签印系统光芒再也压制不住,即将强行发动。
哪怕暴露底牌,哪怕拼着神魂受损,他也绝不能看着陆雪琪死在自己面前。
然而,一只微凉的手,却坚定地按住了他即将抬起的肩膀。
“这次,信我一次。”陆雪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她阻止了韩林的反制,转过身,竟完全无视了那两条奔袭而来的死亡锁链。
她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枚早已泛黄,甚至有些残破的纸简。
正是当年在天道图书馆,韩林用来封印伪天道,写下“天道已死”的那枚绝笔信残简!
陆雪琪没有丝毫犹豫,将这枚承载着无尽悔恨与决绝的残简,轻轻贴在了自己光洁的额前。
刹那间,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气息,从残简上爆发开来。
归墟之中,天道图书馆之内,所有被废弃、被修正、被遗忘的错版典籍,无论孤本还是残篇,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残魂都被唤醒!
无数个或苍老、或年轻、或激昂、或悲愤的声音,跨越时空,汇聚成一股浩瀚的洪流,在整个飞升通道内齐声诵念:
“错字非罪,诚心即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雪琪额前的那枚残简,无火自燃!
但那并非焚尽万物的烈焰,而是一种苍白、虚无,仿佛在燃烧着记忆与悔恨的火焰。
火焰所过之处,空间没有被灼烧,法则没有被点燃,但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刺痛,却让那高高在上的洪荒守门人发出了第一声闷哼。
这不是焚誓之火,这是“悔字火”!
一种专门克制执法者内心深处那份“绝对正确”的执念枷锁的火焰!
苍白的火焰如拥有生命一般,瞬间蔓延到了那两条青铜锁链之上。
锁链剧烈地颤动,其上坚不可摧的洪荒符文,在火焰的灼烧下,竟开始扭曲、消融。
锁链的本质,在这一刻暴露无遗——那根本不是青铜,而是由无穷无尽的“悔恨”与“执念”编织交错而成的法则具象!
“咔嚓……咔嚓……”
清脆的崩裂声响起,两条锁链的前端,竟寸寸断裂,化为虚无的青烟消散。
“悔字火?!你怎么可能会有此火?!”守门人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惊惧,甚至是一丝恐慌。
这种火焰,只存在于传说中,是那些挑战洪荒法则失败后,道心未泯的先行者们,用最后的悔恨点燃的道火,早已绝迹了才对!
陆雪琪迎着那苍白的火焰,脸色愈发透明,但眼神却愈发明亮。
她淡然地看着惊怒交加的守门人,轻声道:“因为你不懂,有些错,不是为了被改正,而是为了被记住。”
火焰沿着崩裂的锁链,疯狂地向着守门人的本体蔓延而去。
守门人首次露出了忌惮之色,他猛地一震手臂,竟主动震断了锁链的中段,身形暴退百步。
整个飞升通道因为他力量的回收而剧烈震动,通道尽头,那股更加浓郁、更加恐怖的洪荒气息,仿佛被惊醒的巨兽,开始疯狂倒灌。
守门人显然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他知道不能再逗留。
青铜面具下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韩林身上,留下一句充满杀意的狠话:“守剑人的印记,终将归我所有!”
在身形彻底消失于通道深处的黑暗前,他的目光又扫过扶着岩壁、摇摇欲坠的陆雪琪,声音冰冷如刀:“你很好……但你也会变成他那样的疯子。”
话音散去,威压消失,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韩林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身体晃动,几乎要倒下的陆雪琪。
她的身体冰冷得吓人,显然催动悔字火对她的消耗是毁灭性的。
“为什么要替我挡?”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是心疼,是后怕,也是一种被深深触动的震撼。
陆雪琪将大半的重量都靠在了他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上久违的温度,虚弱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因为……你以前写过的一首诗里,有一句,我一直没读懂。”
她微微抬起头,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倒映着他震惊的脸。
“‘若有一日你持剑向我,我也愿为你折断手中锋’。”
她靠得更近了些,几乎是贴在他的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呢喃道:“韩林……现在,我懂了。”
韩林身躯一震,刚想说些什么,两人眼前的光幕却忽然发生了异变。
那不再是飞升通道内部的景象,而是一幅宏大到令人窒息的画面。
在遥远得无法计量的洪荒大陆边缘地带,一道难以想象的巨大裂缝,正在无声无息地缓缓张开。
那裂缝深不见底,漆黑如墨,仿佛将整个大陆板块撕裂。
一股比洪荒守门人还要古老、还要恐怖的意志,似乎正从那裂缝的深处,缓缓苏醒。
整个飞升通道,不,或许是整片被遗弃的天地,都在为之颤栗。
韩林和陆雪琪同时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
他们明白,击退洪荒守门人,并非结束。
或许,真正的浩劫,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