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裴昭雪等人全力追查岩叟和茶饼棋局的同时,武夷山茶市的现实危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剧着。
“永昌茶行”钱不多和孙福的接连暴毙,并未使垄断联盟瓦解,反而像是刺激了剩余的“巨头”。
以“兴盛隆”高老板和“广泰和”胡老板为首,联盟趁势加强了对茶市的控制,手段更为激进。
这一日,裴昭雪等人决定亲自去往茶市核心区域以及周边的茶山村落走访,一方面探查民情,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能否从底层茶农和小茶商口中,获取更多关于岩叟、古道或“隐库”的线索。
茶市之上,往日的喧嚣中掺杂着更多的焦虑与不安。
几家大茶行挂出了统一的收购牌价,对各类茶青的定价压得极低,尤其是对中小茶农赖以生存的中低端品类。
“这价钱……连本钱都收不回来啊!”
一个老茶农蹲在自家茶篓旁,愁容满面,对着裴昭明等人诉苦,“往年还能指望像陆老板、赵老板他们这些厚道的商家能收一点,现在……唉!”
旁边一个中年茶商更是愤慨:“他们不光压价,还控制了去往外地的车马行和船队!我们不把茶卖给他们,就运不出去,只能烂在家里!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裴昭雪看到几个穿着“兴盛隆”号衣的伙计,正趾高气扬地在一家小茶铺前,逼迫店主签下一份“加盟协议”,协议条款苛刻,几乎等同于将店铺和渠道无偿奉送。
“签了它,你的铺子还能挂我们‘兴盛隆’的牌子,勉强糊口。不签?”
那领头的伙计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店门口的茶篓,“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店主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人,气得浑身发抖,却敢怒不敢言。
白砚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沉声道:“光天化日,岂容尔等强买强卖!”
那伙计斜睨了白砚舟一眼,见他衣着不俗,气度不凡,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撇嘴道:“这位公子,莫要多管闲事。这是咱们茶行自己的规矩,官府都管不着!”
“官府管不着?”裴昭明亮出御史令牌,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定的这‘规矩’!”
那几个伙计一见御史令牌,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喏喏连声,灰溜溜地跑了。
那小店主如同见了救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交加:“青天大老爷!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祖辈经营的小茶商,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裴昭明将他扶起,温言安抚。
走访了几个村落,情况更为触目惊心。
一些茶农因为茶叶卖不出去,又还不上之前的借贷,被迫将祖传的茶山以极低的价格抵押给了大茶行。
失去茶山的茶农,要么沦为茶行的雇工,受尽盘剥,要么只能背井离乡,外出谋生。
民怨,如同干燥的柴薪,堆积在各处,只需一点火星,就可能燃成燎原之势。
“我现在有些明白,”裴昭雪看着眼前凋敝的村落和茶农绝望的眼神,声音低沉,“那股‘毁灭意志’为何会如此强烈了。当守护的一切被践踏,当公平与传承被利益碾碎,的确会让人产生……与其苟延残喘,不如彻底推倒重来的极端念头。”
岩叟若真是那执棋的复仇者,他所见的,恐怕就是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绝望景象。
这或许,就是他走上这条决绝之路的土壤。垄断的阴影笼罩之下,小户生机已断。
这不仅是一场商业利益的争夺,更是一场关乎无数人生存的社会危机。
而连环命案,则是这场危机最极端、最残酷的爆发形式。阻止凶手,不仅是为了查明真相,缉拿真凶,更是为了阻止这股已然沸腾的民怨,被引向更可怕的毁灭深渊。
压力,前所未有地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