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升起的瞬间，深渊像是被人掀开了盖子。
黑雾翻滚得更急了，一股股往天上窜，像烧开的油锅。我左眼异瞳透过琉璃镜死死盯着那波动源——还在底下，没动。信号频率稳定得跟老和尚敲木鱼似的，一下接一下，规律到让人想笑。
“渊主。”我低声念了句，“你这后台程序跑得挺勤快。”
寒星站在我侧后方半步，喘得不像话。她右臂的鳞片已经褪成灰白色，血从手腕往下滴，在地上烫出一个个小坑。刚才那一记火雨清掉了七具灵体，额心“楚”字全炸成了黑渣，连魂烟都没来得及冒。
“你还撑得住？”我问。
“你说呢？”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全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泥，“你要不现在就把我炼成丹，省得浪费材料。”
我扯了下嘴角，翻开《天命漏洞手册》，指尖在纸面上划过：“半妖血燃灵率七成三，持续时间十二息，衰减曲线呈倒U型……记下了。”
她瞪我一眼，但没力气骂人。
我知道她在硬撑。锁骨下的契约纹路已经开始发暗，像一盏快没油的灯，忽明忽暗。可只要它还亮着，就能压住这些被远程操控的灵体。
“第二批来了。”我说。
话音刚落，黑雾猛地裂开三道口子，数十具灵体排成三角阵型冲出，动作整齐得像一根线串起来的木偶。它们不再分散游走，而是直扑我们脚下封印漩涡的灵印边缘——那是血誓与半妖血共同维系的节点，一旦破裂，整个封印就会崩塌。
“挡左边。”我折扇一扬，扇骨撞上地面碎石，激起一片尘浪。
寒星反应极快，反手抽出星盘碎片往空中一甩，手腕一翻，鲜血再次喷洒而出。这次她没乱挥，而是将血珠甩成一道弧线，精准落在左侧灵体头顶。
火光炸开。
赤红血焰如雨落下，每一滴都带着灼魂之力，击中灵体瞬间便将其躯壳烧穿。有两具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直接化作飞灰，连残渣都没留下。
“漂亮。”我点头，“下次可以少洒点血，多练练准头。”
“闭嘴吧！”她咬牙切齿，单膝跪地扶住地面，呼吸越来越沉。
我瞥了眼她的手臂——鳞片正在成片剥落，露出底下泛青的皮肉。血契光芒比刚才弱了至少三成。再这么下去，不用敌人动手，她自己就得把自己放干。
“省着点。”我冷声说，“你现在不是在演悲情护法，是在打群架。”
她抬头瞪我：“那你倒是动啊！光记笔记有什么用？”
“我在等。”我合上册子，轻轻拍了拍封面，“等它们聚堆。”
果然，第三波灵体出现时改变了策略。它们不再正面强攻，而是绕到两侧，试图形成包围圈。十几具灵体重叠站位，黑雾在它们头顶汇聚成一团旋转的阴云。
“来了。”我眯起眼。
下一瞬，阴风骤起。
呜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有人在耳边吹埙。风势不大，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连空气都被搅出了波纹。
《天命漏洞手册》里有一条批注：“灵体聚则生阴风，阴风起则破音三瞬。”
意思是，当灵体密度达到临界值，它们自身产生的怨气会共振成风，而这风在成型刹那，会短暂干扰操控信号的传输频率——正好三息。
就是现在。
“退！”我低喝。
寒星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后跃去，脚尖刚离地，那股阴风就扫过原地。几具靠得太近的灵体动作一顿，额头“楚”字闪烁了一下，像是卡顿的屏幕。
我立刻抓住机会，折扇猛砸地面，借力腾身而起，一脚踹向最近的一具灵体胸口。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踢得倒飞出去，撞进黑雾深处，连影子都没了。
“你……你怎么知道要起风？”寒星喘着问我。
“书上写的。”我落地站稳，掸了掸袖口沾上的灰，“你以为我真喜欢随身带本破书？这玩意儿比算命先生还会掐时间。”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早不说？害我白白流这么多血。”
“说了你就信？”我冷笑，“上次我说‘彼岸花开时鬼差打哈欠’，你非说那是文言文冷笑话，差点错过逃命时机。”
“那次是意外！”
“每次都是意外。”我打断她，目光扫向深渊，“但他们不是。”
黑雾再度翻涌，这一次不再是零散灵体浮现，而是整片区域开始震动。地面裂缝中渗出黑色液体，冒着泡，一碰就腐蚀石头。新的灵体从液态黑雾中爬出，躯干扭曲，关节反折，明显经过强化。
“升级了。”我喃喃，“远程操控不够用了，开始现场灌输指令。”
寒星握紧星盘碎片，指节发白：“你还剩几个漏洞？别告诉我接下来要说‘雷劫第十三道必卡顿0.3秒’这种废话。”
“放心。”我翻开手册，快速浏览，“我刚记了个新数据——你刚才那波血雨，让它们产生了短暂规避反应。说明它们怕的不是火，是‘带有半妖气息的燃烧’。”
她一愣：“所以？”
“所以下次不用洒这么多。”我看着她，“你割一次腕，够烧五个。”
她脸色一黑：“你能不能别总拿我当消耗品算？”
“不能。”我收起册子，“你是工具人，这是写进契约里的。”
她气笑了，正要回嘴，忽然身体一晃，单膝重重磕在地上。
我眼角一跳。
低头看去——她锁骨下的契约纹路几乎熄灭，只剩一丝微弱红光在跳动，像快断的保险丝。
“撑不住了？”我问。
“能撑。”她咬牙站起来，举起星盘碎片，“再来一波。”
我没拦她。
因为她必须试一次。
这一波，她没再大面积挥血，而是将血液集中在戟尖，用力掷出。血珠附着在武器表面，划出一道猩红轨迹，撞入灵体群中。
轰！
火焰炸开，范围虽小，但穿透力极强。五具灵体当场焚毁，其余纷纷后撤，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疑。
“看到了吗？”她喘着回头，“我也能精准打击！”
“嗯。”我点头，“勉强合格。”
其实我心里清楚——她撑不了多久了。血契能量正在快速流失，每一次动用血脉都在加速枯竭。但她没倒，也没喊停。
这就够了。
我重新打开《天命漏洞手册》，在最新一页写下：
“半妖血御敌有效，代价为契约负荷递增，预计极限作战时间不足三十息。建议：尽快找到信号中断手段，或……换个人放血。”
写完，我抬头看向深渊。
白影依旧悬浮在半空，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但它周围的黑雾变得凝实了许多，仿佛某种阵法正在成型。
“藏杀阵。”我轻声道。
寒星听见了：“什么？”
“十八渊的老把戏。”我合上册子，“先把猎物逼到绝境，再用杀阵锁死空间规则——等你发现逃不掉的时候，他已经把你编进程序里了。”
她皱眉：“那我们现在……”
“还没进去。”我盯着那团越来越浓的雾，“但现在是最佳切入时机。”
“你疯了吧？我都快站不住了，你还想往里冲？”
“不是冲。”我摇头，“是引。”
她一怔。
我抬起左手，琉璃镜微微发烫：“我要让他把所有灵体都调出来——越多越好。”
“然后呢？”
“然后。”我勾起唇角，“等他忙得顾不上别的时候，我把他的阵眼……”
话没说完，地面猛然一震。
一道血色符文从深渊底部蔓延而出，瞬间覆盖方圆百丈。空气变得粘稠，连呼吸都像吸棉花。
杀阵，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