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戚雨再次被心脏的搏动声惊醒。
这次的梦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清晰得像手术刀划开皮肤的触感。
她站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无数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浸泡着一颗心脏。
大小不一,颜色各异,有的呈现新鲜的绯红,有的已经变成深褐色,像风干的果实。
所有心脏都在跳动。
不是统一的节奏,而是各自为政,有的快如擂鼓,有的慢似喘息,“噗通”“噗通”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交织成一张粘稠的网,把她困在中央。
幽蓝色的数字在每个玻璃罐上闪烁,有的显示“03:17”,有的显示“11:07”,还有的已经归为“00:00”,对应的心脏则像腐烂的肉块,在液体里沉浮。
她穿着那件沾血的白大褂,手里握着把手术刀,刀刃上的血迹顺着锋刃往下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走廊尽头站着个人影,背对着她,正在给最里面的玻璃罐贴标签。
标签是白色的,上面用黑色马克笔写着名字,戚雨眯起眼,看清了最上面的两个字——王成。
“还剩几天?”人影转过身,依旧戴着透明面罩,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湿漉漉的回响,“下一个该贴谁的名字了?”
他举起标签,戚雨的目光像被钉住一样,死死盯着那空白的标签。
不知何时,手里的手术刀开始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胸口裂开了道缝,那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正透过裂缝往外顶,幽蓝色的数字在皮肤下明灭——03:17。
“选一个吧。”人影的声音像毒蛇吐信,“是选你认识的,还是选你自己?”
玻璃罐里的心脏突然集体加速跳动,震得玻璃罐嗡嗡作响,像是在催促她做决定。
戚雨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人影拿着标签朝自己走来,标签上的空白处,渐渐浮现出她的名字。
“啊!”
戚雨猛地坐起身,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梦里走廊的地砖缝。
她摸向胸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和梦里那颗外来心脏的搏动频率重叠在一起,让她一阵反胃。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有三条未读消息,都是江牧宇发来的,最后一条是半小时前:【明早八点局里详谈。】
戚雨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起身去卫生间用冷水洗脸。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眼底的青黑又重了几分。
她盯着镜中的倒影,突然觉得那张脸有些陌生——这半个月来,她好像一直在梦里和现实之间反复拉扯,连自己的模样都快记不清了。
回到卧室,她再也睡不着,索性打开电脑,调出王成案的所有资料,一张张仔细翻看。
当看到王成的器官捐献志愿登记信息时,她的目光顿了顿——登记日期是三年前的三月十五日,和丰城制药厂药品事故曝光的日期是同一天。
这仅仅是巧合吗?
早上八点,戚雨准时出现在刑侦支队办公室。江牧宇已经在了,正对着一叠文件发愁,办公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
“你来了。”江牧宇抬头,眼下的青黑比她还重,“昨晚又没睡好?”
“做了个噩梦。”戚雨拉开椅子坐下,开门见山,“你查到什么线索了?”
江牧宇示意戚雨看旁边的线索板。戚雨盯着白板上的名单。
“他们的银行流水、通话记录都查了三遍,除了偶尔在同一家超市购物,没任何重叠。”江牧宇把刚打印出来的报告拍在桌上,纸页边缘因用力而卷翘,“难道真是随机作案?”
戚雨摇头,拿起两人的户籍档案复印件:“你看这里,他们的常住地址都是近几年没有变动的,而且三年前都做过同一项登记。”
戚雨用红笔圈出“器官捐献志愿登记”几个字,“登记机构都是平安社区卫生院。”
江牧宇的眼睛亮了:“信息泄露?凶手是冲着这份名单来的?”
平安社区卫生院坐落在老城区的巷子里,门楣上的“平安”二字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的暗红色木头。
院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姓刘,听到江牧宇的来意,手里的搪瓷杯差点脱手。
“器官捐献登记?那可是保密信息啊!”刘院长把他们领进档案室,铁柜上的锁锈迹斑斑。
“登记册原件一直锁在这里,电子档案的密码就我和信息科小刘知道,小刘去年退休了,密码我改了三次,不可能泄露。”
江牧宇打量着档案室,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旧档案袋,空气里浮着灰尘和纸张霉变的味道。“能看看登记册和借阅记录吗?”
刘院长打开铁柜,翻出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又从抽屉里拿出记录本:“借阅都要签字的,你看,除了去年县卫健委来检查,就没人动过。”
她的手指划过记录页,突然停在某一行,眉头拧成个疙瘩:“咦,这个记录……”
“怎么了?”戚雨凑近看,字迹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略显潦草。
“一年前,有个叫高代勋的人来借过登记册。”
刘院长指着签名,“说是卫健委的临时督查员,要抽样核查登记规范,还开了介绍信,我就让他拿去复印了。”
江牧宇拿起记录本,指尖拂过高代勋的签名,笔画用力不均,最后一笔带着刻意的弯钩:“他有说具体核查什么吗?”
“就说是看登记信息是否完整,有没有遗漏家属签字之类的。”刘院长回忆着,“挺年轻个人,戴黑框眼镜,说话斯斯文文的,还给我递了瓶矿泉水。”
“介绍信还在吗?”
“应该在档案柜最下面的文件夹里。”刘院长蹲下身翻找,半天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你看,盖了公章的。”
江牧宇接过介绍信,对着光看了看,公章的边缘有些模糊。
他立刻拿出手机拍照,发给技术组:“查立县卫健委有没有叫高代勋的临时督查员,顺便鉴定这个公章的真伪。”
等待回复的间隙,戚雨翻看那本登记册,指尖在死者名字上停顿:“当时是谁负责录入信息的?”
“是小刘,”刘院长叹了口气,“他电脑玩得好,就是记性差,去年摔了一跤,现在连儿女都认不全了。”
半小时后,江牧宇的手机响了,技术组的声音带着急促:“江队,查不到高代勋这个人!卫健委说从来没聘过临时督查员,那个公章也是伪造的,边缘的防伪纹不对!”
“果然有问题。”江牧宇把介绍信拍在桌上,“他是冲着这份名单来的,目标明确,还做了充分准备。”
刘院长的脸瞬间白了:“这……这可怎么办?要是出了岔子,我这把老骨头……”
“您别慌,我们会彻查。”戚雨安抚道,“他借登记册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提过其他名字,或者问过特定血型的人?”
刘院长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就问了句‘有没有稀有的血型’,我说登记册上都有,他就没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