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迷路”的“采购员”与丢失的玩具
王建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哪怕是当年扛着炸药包冲锋的时候,心跳都没现在这么快。
他正坐在一片草地的马扎上,手里拿着一本《儿童绘画心理学导论》,眼睛却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正在追蝴蝶的小小身影,
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这就是罗青的计划——“引蛇出洞”。
一个听起来牛逼轰轰,执行起来却能要人老命的计划。
按照罗青的说法,敌人既然已经锁定了目标,
一味地躲藏只会陷入被动。
最好的办法,就是大大方方地把“诱饵”放出去,让他们以为有机可乘,主动暴露出来。
于是,就有了今天这场“红旗厂优秀职工家属户外写生活动”。
当然,整个活动现场,除了姜绵绵这个“家属”,就只有王建国这个“监护人”,以及不远处树荫下,伪装成在看报纸,实则全身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一样的罗青。
方圆五百米内,所有制高点和隐蔽处,
都埋伏了从京城紧急调来的顶尖特勤。
无形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只等着那只胆大包天的“老鼠”自己钻进来。
可道理王建国都懂,但看着自家那个浑然不觉、还在咯咯傻笑的宝贝孙女,他这心就跟放在油锅里煎一样。
万一……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能把手里的书攥得更紧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了草地的另一头。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身在当时看来极为时髦的浅灰色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黑色公文包。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厂房,
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
刘振华陪在他身边,正热情地介绍着什么,
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就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客户视察。
“王所长,这位是香江来的苏明诚先生,是来我们厂洽谈采购业务的。”刘振华领着人走了过来,脸上的表情自然得看不出任何破绽。
王建国赶紧站起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苏先生,你好你好。”
那个叫苏明诚的男人,目光在王建国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就落在了不远处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艳和喜爱。
“这位是……?”
“哦,这是我孙女,绵绵,过来,叫苏叔叔好。”王建国冲着姜绵绵招了招手。
姜绵绵刚扑到一朵蒲公英,正鼓着腮帮子准备吹,听到爷爷喊她,便颠儿颠儿地跑了过来。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穿得奇奇怪怪的叔叔,这个叔叔身上有股香香的味道,跟花露水不一样,但还挺好闻。
“苏叔叔好。”她奶声奶气地问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纯粹的好奇。
“哎,你好你好,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苏明诚笑得更加温和,他蹲下身,视线与姜绵绵齐平,这个动作能极大地降低孩子的戒心。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制作得极为精巧的进口玩具——一只绿色的铁皮小青蛙。这种发条玩具,在国内是见都见不到的稀罕玩意儿。
“小朋友,叔叔给你变个魔术好不好?”
姜绵绵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明诚拧动发条,将小青蛙放在草地上。那青蛙立刻活了过来,一蹦一跳地向前窜去,动作滑稽又可爱。
“哇!”姜绵绵被逗得咯咯直笑,跟着小青蛙跑了两步。
机会来了!
苏明诚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精光。他站起身,装作要从公文包里拿东西,手腕却状似无意地一抖。
一个比铁皮青蛙更小巧、更精致的东西,从他的袖口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姜绵绵脚边不远的草丛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银色的打火机,外形像个微缩的火箭,充满了科技感。而那枚米粒大小的窃听器,就藏在火箭的“尾焰”处。
只要小女孩弯腰去捡,他就有零点五秒的时间,将另一枚伪装成衣领装饰的窃听器,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在她的衣领上。双重保险,万无一失。
“哎呀!”他故作懊恼地一拍大腿,“真不小心,我一个朋友送的纪念品,好像掉在这附近了。”
他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脚下寻找,同时用眼角的余光,引导着姜绵绵的注意力。
“小妹妹,你有没有看到一个亮晶晶的小火箭呀?能不能帮叔叔找一下?”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
王建国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双手在背后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不远处的罗青,看报纸的动作停住了,那双隐藏在树荫下的眸子,冷得像冰。
来了!
姜绵绵果然被“小火箭”这个词吸引了,她停下追青蛙的脚步,转过头来。
苏明诚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额头渗出了一丝细密的汗珠。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的一百种应对方式,无论这个孩子是捡起来递给他,还是拿在手里玩,他都有把握完成任务。
然而,姜绵绵接下来的反应,却让他准备好的所有预案,瞬间cpU过载,当场死机。
小丫头乌溜溜的大眼睛在草地上一扫,并没有看向苏明诚预设的那个位置。
她的小手指,突然指向了苏明诚身后几米外的一片小树丛,脸上带着一种“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的表情,奶声奶气地喊道:
“叔叔,你的那个小火箭,好像掉到树后面去啦!它是不是在跟我玩捉迷藏呀?我帮你去捡!”
说完,她根本不给苏明诚任何反应的时间,迈开小短腿,绕过他,径直朝着那片完全错误方向的树丛跑了过去!
苏明诚:“???”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情况?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东西明明掉在我脚下,你怎么会看到树后面去了?你的眼睛是长了潜望镜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粉色的小身影,兴高采烈地冲向了那片空无一物的树丛,把他一个人晾在了原地,那感觉,就像一个精心准备了屠龙之术的勇士,结果发现要打的boSS是只史莱姆,还他妈是会瞬移的史莱姆!
王建国差点没憋住,当场笑出声来。他赶紧用咳嗽掩饰住自己疯狂上扬的嘴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愧是我孙女,脑回路就是这么清奇!
罗青放下了报纸,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她就知道,任何试图用正常逻辑去预判【缪斯】行为的人,最终都会被现实教做人。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姜绵绵在树丛里“找”了一圈,当然什么也没找到。她有点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跑回来,对着苏明诚抱怨道:“叔叔,你的小火箭跑掉啦,找不到了。”
苏明诚的脸皮抽搐了一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关系,可能是我记错了。”
他现在只想赶紧把自己脚下那个“真·小火箭”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收,然后立刻撤退。这次行动,已经失败得不能再失败了。
可就在他准备弯腰的时候,姜绵绵却眼尖地发现了他脚下的那个银色打火机。
“咦?叔叔你看!它在这里!”她兴奋地叫了一声,抢先一步,像只小松鼠一样窜过去,把那个“小火箭”捡了起来。
苏明诚的心脏骤停了半秒。
完了!
然而,姜绵-绵接下来的操作,再次秀了他一脸。
她拿着那个“小火箭”翻来覆去地看,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用手指抠了抠火箭的“尾巴”,那个被伪装成装饰的窃听器,被她的小指甲一撬,竟然“啪嗒”一声,掉了下来。
“叔叔,你这个玩具是坏的呀。”她嘟着嘴,一脸嫌弃地把那个米粒大小的“零件”丢在了草地上,然后把那个银色的外壳塞回苏明诚手里,“不好玩,还给你。”
说完,她就对这个“坏掉的玩具”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身又去追那只还在蹦跶的铁皮青蛙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苏明诚手里攥着那个冰凉的、已经被拆解的“小火箭”外壳,看着在草地上蹦来蹦去的小女孩,又看了看地上那个比灰尘大不了多少的窃听器核心,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他,代号“工匠”,中情局最顶尖的外勤技术专家之一,曾经在克里姆林宫的会议室里都成功安装过窃听装置。
今天,他竟然……被一个七岁的中国女娃,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给……秒了?
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二十多年的特工生涯所建立起来的自信,被这个小女孩用一种极其天真烂漫的方式,按在地上,反复摩擦,最后还被踩上了一万只脚。
“苏先生?苏先生?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水土不服啊?”刘振华“关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苏明t诚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最后的体面,捡起地上的窃听器,胡乱塞进口袋,声音干涩地说道:“没……没事,可能是有点中暑。刘总工,今天的考察就先到这里吧,我……我先回招待所休息了。”
说完,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王建国终于忍不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罗青从树荫下走了出来,走到刚才窃听器掉落的地方,用一个镊子,从草叶上夹起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的头发。
那是苏明诚在蹲下身时,不小心掉落的。
她将证物小心地封存好,然后看向远处苏明诚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
“鱼,上钩了。”她淡淡地说道,“通知下去,可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