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坚帖木儿那头猎鹰的利爪,到底是慢了一步。
待到张无忌扑杀董抟霄后营粮草的消息,拍在他案前时,已是五天后。
这草原枭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瞬间扭曲得像是活吞了一只活蛤蟆!
气得破口大骂:“狡猾的南蛮!我定要让尔等碎尸万段!”
骂完后,便率众前往砀山。
却说当时那砀山城下,董抟霄早已气得三尸神暴跳。
彼时他已攻砀山三日。
攻城梯死士浴血攀上了城头,冲车撞锤把城门撞得岌岌可危,眼见那灰扑扑的城池已是嘴边肥肉,砧板鱼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支不知从哪个鬼门关钻出来的骑兵,数目瞧着不过千余,竟如尖刀般,直接捅穿了他自诩水泼不进的后防警戒网。
直攻向他那囤粮重地,点火。
火头风助,火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等他那中军骑兵呼喝着结起枪阵去围剿——
那千数骑竟如黑风过境,倏忽间卷走了。
只留下一片火海。
大火扑灭,粮官连滚带爬来报:口粮,烧得只够七日可用了。
七日不破砀山?数万大军就得饿着肚子滚回去!
“废物!一群睁眼瞎!”董抟霄暴跳如雷,狠抽负责后军预警的裨将,裨将身上,鞭鞭见血,“老子撒出去的明哨暗探呢?!都死绝了吗?”
他哪知晓。
张无忌早算定他后军布有“天罗地网”。
更凭借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和惊世骇俗的武功,亲自出手。如入无人之境,将那些躲得极深的明暗探子,一个个揪鸡崽子似地揪出来。
一招摧心夺魄功招呼上去——顷刻间,这些探子目光发直,完全听从他命令。
他董大帅的“眼”和“耳”,全废了!
这口窝囊气还没顺过来。
当夜!
张无忌等人又来了。
二更天刚过,大营东南角陡然炸起一片声嘶力竭的惨叫。“敌袭——”
刚合眼的董抟霄一个骨碌滚起来,抄起长剑赤膊窜出!厉声嘶吼:“结阵!结阵!别乱!是疑兵!人数不多!”
话音未落!
咻——!
一声撕裂夜空的刺耳尖啸!
黑暗中不知何处飞来一根足有碗口粗细的木枪,其势疾如风雷,挟着厉鬼哭嚎般的风声。
不射人,不射帐。
直扑中军那碗口粗的高耸帅旗杆!
咔嚓——
令人牙酸的爆裂声响起!那象征着主帅威权的“董”字纛旗,连同半截粗壮旗杆,竟被这蛮霸一枪拦腰轰断!巨大的旗面如同被射落的玄鸟,哀哀然砸进地里。
黑沉沉夜雾中,一个清晰如洪钟的声音,借着深厚内力,浪涛般滚遍整座大营:“董抟霄已死!元兵速降!”
轰!
董抟霄已死,这五个字如同魔咒,瞬间将本就惶惶的军心彻底炸穿。
帅旗落,军魂崩。无数兵卒丢了刀枪,抱头乱窜,嚎哭喊叫,任凭将领吼破喉咙,也以为是主帅当真阵亡。
“稳住!老子没死!老子活蹦乱跳!”董抟霄嗓子都吼劈叉了。带着亲兵队疯狂砍杀弹压,拎着耳朵骂娘。
折腾得鸡飞狗跳,直到天色蒙蒙泛白,才勉强把这濒临溃散的大营重新聚拢些形状。
抬眼回望砀山城头那帮南蛮子,早已在城墙豁口处抢修起来。
董抟霄只觉得一口恶气提上来,一挥手,喊道:““攻城梯!竖起来!给老子冲!登上城头者,赏金百两!”
顿时,熬红了眼的兵卒被那三百两金子烧得嗷嗷叫,快速地准备登城。
那劲头,确实又凶又猛!
可惜,昨夜没合眼,这股亢奋气儿没撑过半炷香!
城头上滚木礌石、滚烫金汁、冒着刺鼻腥气的沸油……排山倒海般招呼下来。
元军顿时像断线的麻袋,噼里啪啦往下砸,死伤陡增。
挨到晌午最熬人的时候——
马蹄声,又来了!
张无忌那支神出鬼没的黑骑,又如同幽灵,竟真敢再次摸他董大帅的屁股。
所幸董抟霄这次早有提防,预先埋伏了一支凶悍锐骑,嗷嗷叫着扑了出去拦截。
但他们错估了张无忌等人的厉害,他们虎入羊群一样,那些埋伏的铁骑硬是扛不住,没几下被杀得人仰马翻。
张无忌瞧到空隙,顺手抄起身旁一支备用的投枪——手腕一抖,神力迸发!
那粗大的投枪再次化作夺命流光!目标——刚重新立起的中军大纛。
嗤!
嘭!
轰隆!
新立的帅旗连同那结实旗杆,再次拦腰崩断。
震耳欲聋的吼声如期而至:“董抟霄已死!元兵速降!”
彼时,正在前军亲自督战的董抟霄,眼睁睁看着自家帅旗又一次栽倒尘埃,耳中灌入这催命魔音,一股邪火夹杂着羞辱和暴怒,瞬间直冲天灵盖!
“老子和你拼了!”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什么稳重、什么大局全抛九霄云外。
一把推开拦阻的亲将,翻身上了战马,拔出腰间佩刀,狂吼道:“点本部精兵五千,随老子——碾死那敌将!”
蹄声骤紧!张无忌眼见董抟霄赤着眼、提着刀、领着乌泱泱人马扑将过来,非但不慌,嘴角反倒勾起一丝笑意:“撤!”
一千铁骑应声拨转马头,如灵蛇般钻进远处那片起伏的丘峦山林。
董抟霄咬牙切齿:“追!给我活捉那家伙!老子亲自扒了他的皮!”
双方快马加鞭,你追我赶,直扑那莽莽苍苍的山野深处!
追进山道,林木渐密。
董抟霄心头那凶焰被冷风吹了吹,一丝理智挣扎着冒头:恐……恐防有诈?
脚步刚刚一滞。
山风中送来一句清晰无误、带着几分戏谑的朗笑,内力逼得连树枝都在嗡嗡震颤: “董抟霄……无胆鼠辈!”
“哇呀呀呀!”董抟霄最后那点迟疑瞬间被羞怒焚尽。眼睛彻底红了,“追!”
这一路追,便是五六里地!
两旁山路愈来愈窄,怪石森森,峭壁如削。
就在此时——咚咚咚!
头顶两侧光秃秃的山梁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接着——
隆隆隆隆隆——!
两边不少的石头往下落。
董抟霄大惊,厉喝道:“退!”
“退”字尾音未落。
轰!
一块巨如屋宇的庞大山石,裹挟着泥浪烟尘,如同天神挥下的巨锤,狠狠——堵死了身后唯一的退路。
完了!
军阵登时大哗!士卒乱如炸窝的马蜂!
“往前冲,冲过去!” 董抟霄目眦欲裂,厉嚎着驱马向前。
轰隆!
第二块更巨、更骇人的巨石,如同移来的小山。带着碾压生魂的恐怖威势,从天而降。
砰!
巨震让地皮都在呻吟,烟尘冲天。
两块巨石,如同两头狰狞的太古凶兽,前后合围!将这支五千人的精锐大军——死死卡在了这条不足半里的绝命夹缝之中!
前路断,后途绝。左右两边的山上皆有人影晃动。
插翅难飞。
饶是董抟霄久经战阵,此刻也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浑身汗毛倒竖。心,凉了半截。
当世猛将都脊背发寒,更遑论那些普通士卒。绝望的气息如同瘟疫般蔓延!
便在这当口——
唰!
一道青影如鹰隼展翼,轻飘飘落在那堵住后路的、最令人绝望的巨石顶巅。
“弃兵下马,降者不杀!”
哗啦啦啦……
无数被死亡吓得魂飞魄散的元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纷纷抛下兵刃,伏地瘫软。
董抟霄抬起头,望着那青衫年轻得不像话的面容,声音干涩发颤:“阁下便是张无忌?”
张无忌微微颔首。
董抟霄目光扫过这囚笼般的绝地,最后死死盯在那面前几乎不可能被人力撼动的巨石上,眼中是巨大的茫然与惊怖:“这两块断道石,阁下如何搬运至此?”
先前的石头,董抟霄知道山上有不少,但这能堵住两个通道的巨石,他不明白是怎么弄的。
他又没有听到山上有火药爆炸声,哪会出现这么大的巨石。
最重要的是,巨石表面上光滑如截,宛如巨斧劈凿般。
张无忌没说话。
身形未动,只单手持那口屠龙宝刀,对着身侧一堵山壁——随意一划。
嗤——
一声极轻微、却又极度清晰的裂帛之音。
刀光掠过。
青黑色的坚硬岩壁上,无声无息——
凭空多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沟槽。斜劈进岩石尺余之深,平滑得如同快刀切过的豆腐。
整条死寂山谷里——
一片倒抽冷气之声,吸气声清晰可闻。
董抟霄和他身边那些悍卒,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这……这不是人!是神!是魔!!
“你……”董抟霄喉头滚动,嘴唇哆嗦着挤出两个字,“……是……神?”巨大的心理冲击下,“人”字死活卡在喉咙眼儿里吐不出来。
“我是人。你可愿意投降?”张无忌声音平静。
董抟霄浑身剧震!心中电光石火般转过无数念头。他原本心灰意冷,已有引刀自刎以全忠义之念,哪怕是被活活堵死在这绝谷,也未曾想过不战而降!可……
方才那一刀,劈裂山岩!
方才那一问,是人非神?
他心里已经认定张无忌定是神仙之人。
“既然上天派了仙人助那红巾军,我还是降吧。”董抟霄心里默默想着。
他猛地闭上眼睛,长叹声如同濒死的野兽:“天意……天意如此,董某愿降。”
话音落处,整个山谷那绷紧欲裂的弦,砰然松断。
随着董抟霄的话音落下,其他士卒们都放下兵器投降。
五千甲士,除了几个倒霉催被滚石带走的,几乎全须全尾地跪了地!
张无忌眼看尘埃落定,提气一跃而下,落在那堵在后路的巨石旁。
将屠龙刀随手插入身旁地面。
然后竟张开双臂!低喝一声!单掌猛力拍击巨大石壁,另一臂屈肘抵住岩石底部。
嗡!
一股无形气浪从他周身爆开!脚下坚实地面竟微微陷下。
在董抟霄以及一众降军惊恐欲绝、几乎以为看到了幻觉的目光注视下:
那堵住谷口、足以让人绝望的数万斤巨岩,竟在沉闷的隆隆声中,被他仅凭一臂之力,生生从沟壑中——抬了起来!
“呵!”
一声清喝,气吞山河!
只见那如同小型山岳般的巨石,被他硬生生举过腰身。
“去!”臂膀猛地一抡!
轰!
巨岩呼啸着脱手飞出,如同投石机掷出的毁灭弹丸,狠狠砸在外侧远处的开阔河滩上!
大地都为之一颤。
山上,朱元璋见到张无忌这神力,还是忍不住赞道:“教主武功果然盖世。”
“是啊!”徐达也长长吁出一口憋了太久的气,语气中透着后怕和无比的庆幸,“若非教主坐镇,咱们哥几个谋划那搬山堵道的鬼主意可没法成功。”
原来此计,正是徐达、朱元璋、胡大海三人连日琢磨,盘算出的一条看似大胆包天、却又极其节省战力的险计。
但这计谋最难的一环——便是如何瞬间堵截狭窄山路,堵死铁甲精兵。
寻常手段,根本奈何不了数千人的冲击力。
三人只把它当作一个异想天开的计谋。
岂料——
张无忌得知后,竟道:“如此甚好!”
接着众人便在那片山壁下,亲眼目睹了一场毕生难忘的神迹。
教主手持屠龙刀,面对数丈高的岩壁。
未作势,未蓄力!
袍袖一振!
一劈!
再劈!
几道沛然莫御的刀气呼啸横空。
石屑纷飞如雪!
呼吸之间。
一块棱角分明、切口平齐如同被石匠打磨过的万斤巨岩……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正是计谋成功的诀窍。
张无忌当着董抟霄的面展露这一手,董抟霄等人已经全然放弃任何幻想,同时看向他的目光,带上了不小的狂热。
这种神人,跟在身旁,何愁不能成事。
当即,在见过朱元璋等人后,董抟霄当即转变了立场,献上一计。
“张教主,我们可以直接把我麾下的士卒们聚拢起来,直奔徐州而去。能出其不意地攻击脱脱丞相的军队,更能解决徐州之围。”
面对这计谋,朱元璋三人是有疑虑的,毕竟董抟霄可是刚刚投降的将领。
张无忌却直接点头同意,“好,就依董将军的办法而行。”
于是,董抟霄的军队就这么尽数并入张无忌掌中,凡是不愿意降的,无须旁人动手,董抟霄已亲提了雪亮钢刀,眼都不眨,“咔嚓”几颗头颅滚地,血溅了袍子,这是他的投名状。
三万多的军队,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过了砀山,萧县,然后来到徐州城下。
只是这可苦了秃坚帖木儿。
待他火燎屁股似的扑到砀山城下。
只见城头灰扑扑的南蛮子,正猫着腰抢修最后几段豁口,砖石敲得当当响。
人?马?
影子都没半个!
秃坚帖木儿一口钢牙差点咬碎,胸膛憋得几乎炸开!鞭子狠狠抽在空气中,“又慢了一步!!!”
挫败感如同毒蛇,噬咬心头。
而徐州城下的脱脱得知董抟霄的军队已经到来时,脸上的愁苦终于有了笑容。
这段时间,这徐州城可谓是一块难啃的石头,无论怎么攻打,都是打不下。
尤其那常遇春,恶虎似的,在阵前砍翻了他帐下四员大将!
如今董抟霄这养精蓄锐的生力军一到,便是砸也将它砸开了!
“传令!令董抟霄移营西城,替下疲惫之师,午时三刻——与我等一起发起攻城。” 脱脱抚着颏下短髯下令。
只是没多久,传令官连滚带爬冲回报:“不,不对!大丞相!董军……不动!非但不动,还……还变了旗!”
“变旗?” 脱脱心头咯噔一沉!
他疾步冲出中军望台,举目西望——
嗡!
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了天灵盖。
只见那本该是狼头大纛的董军阵中,竟齐刷刷飘扬着一根根无比刺眼的——红巾血旗。
“这……这……董抟霄反了?” 脱脱只觉得眼前发黑,血气上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忠心耿耿的部下,怎就降了南蛮?
城头上,常遇春那对铜铃大眼早已看到西面那大片刺目的红!
当即咧嘴一笑,“弟兄们,教主他回来了。现在是反攻的时候!随我杀!”
吼声中,常遇春身先士卒,一头就扎进城墙内侧一处刚掀开盖板的地道口子,身后数千红巾精锐如同铁流般灌涌而入。
这地道,正是厚土旗的好汉们,借着元兵日夜攻城的喧嚣嘈杂,暗度陈仓,神鬼不知地在营外旷野和元营腹地挖出的一条通道!
当常遇春带人直接出现在大营中,脱脱等人无不大惊,想不明白对方什么时候挖了一个地道。
脱脱还没从“董反”的震骇中缓过神,便听到中军营盘核心腹地传来的一声大喊:“常遇春在此!脱脱老贼拿命来!”
接着便是砍杀与惨叫声响起在营中响起,还有那越来越多的红巾军身影。
“截住他们!截住!” 脱脱的嘶喊带着破音。
他如今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守下去!
只是他的想法已经没有办法实现。
侧方原本是自己人的三万大军,已经冲锋过来;中间更是被红巾军挖了个地道而来;前方的徐州大门已经打开,涌出许多的敌人。
三面受敌,八方皆火。
脱脱站在摇摇欲坠的望台上,浑身冰冷。
他那近二十万大军。
顷刻间!
溃了!
彻底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