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战，又会有多少这样的好儿郎埋骨城下？
黄义明深吸一口气，将这份软弱压了下去。
作为将领，他不能有太多妇人之仁。
昨日军议时他主动请战，既是为了洗刷前耻，也是真心认为新军需要这样的硬仗来进一步磨练。
秦翼明白杆兵的营地最为安静。
这些来自石柱的勇士们正在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白杆枪，腰刀，弓弩，以及那些特殊的攀爬工具。
秦翼明凝视着城南一段较为低矮的城墙，那里是他选定的突破口。
白杆兵擅山地作战，攻城并非所长。
他心知肚明，但既然奉命前来，就必须竭尽全力。
他想起了姑母秦良玉临行前的嘱托：
“翼明，此战关乎川蜀百姓安危，务必奋勇当先，但也要爱惜儿郎们的性命。”
回忆起来，这份嘱托此刻显得如此沉重。
低沉而威严的号角声在明军大营中依次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无数士兵从营帐中涌出，迅速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结成严密的攻击阵型。
旌旗移动，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成都城头，张献忠身披重甲，亲自督战。
他看着城外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明军，脸上横肉抽搐，眼中闪烁着疯狂与绝望交织的光芒。
“都给老子听好了！守住！谁敢后退一步，老子剥了他的皮！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轰！轰！轰！”
明军阵中，数十门火炮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划破天空，狠狠地砸向成都城墙，尤其是东南角区域！
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墙在炮火中剧烈地颤抖着。
“弓箭手，上前！压制城头！”黄得功沉稳下令。
数千名弓箭手向前推进，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向城头仰射。
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压制西军守军的活动。
炮火准备持续了近半个时辰，东南角城墙被轰出了数个明显的缺口，女墙倒塌，守军死伤惨重。
“步军！攻城！”黄得功见时机已到，长剑前指！
“杀啊！”
担任主攻的乞活军和部分京营士兵，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们扛着无数的云梯，推着笨重的攻城车，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城墙发起了凶猛的冲击！
与此同时，西门外，黄义明也指挥着麾下新军，对西门发起了攻势。
新军士兵们经历过雒水血战，虽然依旧紧张，但已能较好地执行命令，保持着阵型，顶着城头落下的箭矢滚木，奋力向前。
城头的抵抗异常激烈。
张献忠的老营兵驱使着那些被抓来的壮丁，将滚木，礌石，烧开的金汁如同雨点般倾泻而下。
不断有明军士兵被砸中，烫伤，从云梯上惨叫着跌落。
攻城车在靠近城墙的路上，被西军集中火箭射击，部分燃起了熊熊大火。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东门和东南角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
明军士兵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攀爬云梯。
城头的西军则拼死抵抗，刀砍枪刺，甚至徒手将攀上城头的明军推下城墙。
双方士兵在城头狭窄的区域展开了残酷的肉搏，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大量的伤亡。
鲜血染红了城墙，尸体沿着墙根堆积起来。
李定国策马立于北门外，密切关注着战局。
他派出的细作试图与城内联系，但张献忠管控极严，一时难以取得进展。
他看着主攻方向惨烈的厮杀，眉头紧锁。
秦翼明率领白杆兵在南门外游弋，寻找着机会。
他曾试图利用白杆兵的攀爬能力，在守军注意力被吸引时突袭另一段城墙，
但城中壮丁足够多，那段城墙守备依然严密，
几次尝试都被密集的箭矢和滚木击退，付出了几十人的伤亡后，不得不暂时放弃。
黄义明在西门的进攻也遇到了顽强抵抗。
新军士兵虽然勇敢，但在残酷的攻城战中，经验不足的缺点暴露出来，
面对城头纷飞的矢石和精准的打击，进展缓慢，伤亡不小。
从清晨一直激战到午后，明军发动了数次大规模的冲锋，
甚至一度有数十名精锐士兵冲上了东南角城头，与守军展开了惨烈的白刃战。
但最终都被兵力占优，且被张献忠亲自督战压阵的西军拼死赶了下来。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一片血色。
鸣金收兵的声音响起，苦战了一天的明军士兵，如同潮水般退了下来，
留下了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初战，受挫。
成都这座坚城，如同一个吞噬生命的巨兽，让强大的明军联军在第一天撞得头破血流。
城墙依旧巍然耸立，张献忠的旗帜依旧在城头飘扬，尽管显得有些残破。
黄得功站在营前，望着伤痕累累却依然未被攻破的成都城墙，脸色凝重。
他预料到攻城不易，但守军的顽强和疯狂，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将更加艰苦和残酷。
强攻需要调整，或许，李定国那边的攻心之策，需要更快地见到成效了。
夜幕降临，成都城内外，双方都在舔舐伤口，准备着下一轮更加血腥的搏杀。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久久不散。
城头上的张献忠，此刻却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看着明军如潮水般退去，他在城头上放声大笑：
“哈哈哈！什么狗屁精锐！还不是被老子打回去了！”
但这笑声中透着一股歇斯底里的绝望。
他比谁都清楚，这只是开始。明军的下一次进攻只会更加猛烈。
但这也象征着东山再起的希望。
只要打退了进攻就可以，成都城内有的是壮丁。
实在不行还有妇孺老弱，而你黄得功，又有多少兵力可以填进来？
那崇祯小儿，又有多少耐心耗下去！！
他转身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壮丁，突然暴怒起来。
一刀劈死了身边一个因为恐惧而缩成一团的年轻人后，怒吼道：
“都给老子挺直腰杆！明天还有硬仗要打！谁敢怯战，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