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公社信用社的李信贷员。
他趁着夜色，骑着自行车悄悄摸上后山，额上带着细汗，神色紧张。
“唐同志，长话短说。”李信贷员接过唐莜莜递来的热水，也顾不上烫，压低声音道，“钱建国这次是铁了心要整你！他姐夫郑副局长给他撑腰，说你这是‘典型的资本主义尾巴’，要坚决割掉！那个‘暂停经营’的口头命令，虽然程序不正，但短期内确实能卡住你！”
唐莜莜心下一沉，果然事情发展到了这样的地步。
“李同志，多谢您坦诚相告。”唐莜莜真诚道谢。
“别客气，我看不惯他们这么欺负人！”李信贷员摆摆手，语气急促，“现在关键是，不能让他们把‘暂停’坐实！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硬顶不行，得想办法向上面反应真实情况，或者让他们松口！”
向上面反应？谈何容易。
她认识的最大领导就是农业局副局长，但商业系统的事，农业局未必能协调反应。
找张彪？普通手段，效果有限且后患无穷。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找到钱主任或者他背后的郑副局的把柄！
“李同志，您之前在信用社，有没有听说过钱主任，或者他姐夫郑副局，有什么不太合规的事情？”唐莜莜试探着问。
李信贷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郑副局位置不低，做事很小心。钱建国嘛，风言风语是有，说他利用供销社进货渠道，给他小舅子开的杂货店行方便，但也只是传言，没证据。”
证据……唐莜莜蹙眉。这种官面上的老油条，做事肯定不会留下明显证据。
“对了，”李信贷员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我听信用社的老王嘀咕了一句，说钱建国找他打听过县里几家药厂采购科长的喜好，好像是想绕过县药材公司，直接跟药厂搭上线，把公社的一些药材资源倒出去。这事要是真的，可就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了！”
绕过县药材公司？倒卖药材资源？
唐莜莜眼中精光一闪！这或许是个突破口！供销社收购社员的农副产品，再统一调配销售，是其主要职能。如果钱建国利用职权，将本该通过正规渠道销售的优质药材，私自截留，高价倒卖给其他药厂，中饱私囊，那性质就严重了！
“小因，深度检索钱建国及其关联人员（重点郑怀民、孙德财）近期与县外药厂的非正常经济往来痕迹，以及供销社近期药材收购、销售账目可能存在的异常。”她在心中急令。能量该用的时候绝不能省！
【深度检索中……涉及目标较多，信息庞杂，消耗能量35点。检索中……】
【发现可疑线索：1.钱建国妻弟（郑怀民小舅子）名下新注册一家“为民土产店”，注册资金可疑。2.供销社近三个月部分优质柴胡、黄芩收购记录与上报县药材公司的销售记录存在约百分之二十的差额。3.检索到青石镇邮局一份寄往邻省某药厂的匿名汇款单存根，汇款人笔迹与孙德财高度相似，金额与药材差额估算价值接近。线索关联度：高。当前能量：340\/500。】
找到了！
虽然还不是铁证，但这条线索链已经足够清晰！钱建国利用供销社渠道，低价收购优质药材，通过其小舅子开的“为民土产店”洗白，再经由孙德财的关系网高价倒卖到外省药厂！郑副局长在背后提供保护伞！
这就是他们打压自己的真正原因之一！
自己规模化、高品质的药材种植，触动了他们私下倒卖的利益！他们不仅想吞并自己的产业，更想维持这条灰色的利益链！
“李同志，太感谢您了！”唐莜莜心中有了计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送走李信贷员，唐莜莜立刻行动起来。
她让赵铁柱想办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查证一下“为民土产店”的实际经营情况和货源。又让周大山利用他猎户的身份，留意孙德财最近的动向，以及是否有陌生外地人来跟他接触。
钱主任不是要“规范管理”吗？好啊，那她就陪他好好“规范”一下！
她再次拿出那份表格，这一次，她不再规避，而是准备“如实”填写，并且，要填得比钱主任想要的更“详细”、更“规范”！她要主动将事情闹大，捅到钱主任不敢捂盖子的层面！
她工工整整地重新填写表格，在“销售渠道”一栏，不仅写明了县招待所、农业局食堂等单位，还特意加上了“与县药材公司存在稳定供货意向，受其技术指导”。
在“资金来源”一栏，清晰注明“公社信用社低息贷款，手续齐全，受国家政策鼓励”。
在“用工情况”旁，附上了王老五等人的“劳务补助”收据复印件。
这还不够。
她连夜起草了一份《关于张家屯个体药材种植养殖项目遭遇不当行政干预的情况反映》，将钱主任如何利用“规范管理”之名，行打压勒索之实，如何在没有正式文件的情况下口头“暂停经营”，试图迫使她就范的经过，详细记录下来。
信中，她措辞严谨，摆事实，讲道理，只陈述经过，不妄加评论，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委屈和不公，足以引人深思。
她准备将这份情况反映，连同那份“规范”到极致的表格复印件，直接递交到县农业局、县信用社，甚至县纪委！
她这是在赌，赌钱主任和他背后的郑副局长，不敢让这件事完全曝光在多个县级部门面前！尤其是，当她手里可能还握着他们倒卖药材的证据线索时！
三天期限一到，钱主任果然又带着人来了。
这一次，他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
“唐莜莜，表格填好了吗？是乖乖配合，还是继续顽抗到底？”他斜着眼，等着唐莜莜屈服。
唐莜莜平静地将那份填写得工工整整、甚至附带了一些证明材料的表格递给他。同时，将那个装着《情况反映》的信封，看似无意地放在了桌角显眼的位置，信封上“县农业局、县信用社、县纪委呈”的字样清晰可见。
钱主任先是漫不经心地接过表格，翻看着，当看到那异常“规范”和详细的填写内容时，他脸色微变。
再一抬眼，看到桌角那个刺眼的信封，他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转而露出惊疑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