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最近才见到。
’姬雪托着腮,语气淡然。”
“‘对了,之前说到哪儿了?姬若风前辈为何让你来雪月城?难道和萧楚河有关?’”
“姬雪拈起一块点心:‘嗯,爹让我帮萧楚河查些事情……唉,净是些烦心的事。
’”
“此时萧瑟与雷无桀正走在街上,雷无桀追着问:‘你干嘛急着拉我走啊?’”
萧瑟轻笑一声,模仿着雷无桀方才的语气,语带讥讽:“哼,‘敢问姑娘尊姓大名’……旁人都是问‘敢问姑娘芳名’才对吧?”
雷无桀这才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敢问姑娘芳名,敢问姑娘芳名!”
“问完名字,接下来是不是该问是否婚配了?”
雷无桀全然未觉萧瑟话中的戏谑,反倒认真思索起来:“芳龄几许,是否婚配?是不是该自称小生才合适?”
“什么?”
萧瑟一时怔住。
雷无桀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喃喃自语:“小生斗胆敢问姑娘芳名,还是该说小生不才,敢问姑娘……”
话未说完,后脑勺又挨了萧瑟一记巴掌。
萧瑟语气平淡:“人家不答你的问话,又说这般情形遇过多次,分明是不愿多谈。
不速速离去,还杵在那儿讨什么没趣。”
“再说,你若想再见她,又有何难。”
雷无桀立刻凑上前去,专注聆听。
只听萧瑟道:“既然司空千落认得她,你去问问唐莲不就知道了。”
“说得对!”
雷无桀连连称是。
话音方落,一旁传来问话:“何事要问我?”
二人转头,只见大师兄唐莲立在眼前。
雷无桀欢喜唤道:“大师兄!”
唐莲目光扫过雷无桀,却对萧瑟说道:“你又被大小姐追得满城跑,就不能安生些?”
萧瑟傲然别过脸:“哼,这怎能怪我?”
“如今雪月城大小事务都要我打理,她还整日缠着我要切磋武艺。”
萧瑟慢悠悠地踱着步,一句一顿,“我又不会武功,说她两句,已算客气的了。”
唐莲跟上前哼了一声:“昨日是学她劫棺材时捏着鼻子说话,前日笑她不识得你家狗的名字。
今日又是怎么惹着她了?”
雷无桀蹦跳着过来,伸手要揽二人肩膀。
右侧的萧瑟却敏捷地俯身避开,顺手整了整衣襟。
最后雷无桀只搭住了唐莲的肩头:“听说啊,是问千落师姐当初为何要收那两个山贼做手下。”
唐莲屈肘将他推开:“还有你,连千落都打不过,真不想认你这个师弟。”
说罢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却听身旁雷无桀感慨道:“若是有杀怖剑在手,应当能战个平手吧。”
“‘为何不拔剑?’”
“‘关于这把剑……’”
“唐莲望来,略带讶异:‘听雨。
’”
“对方解释道:‘是的,师父曾说,听雨剑是出自剑冢的认主之剑,若无拔剑赴死的觉悟,便无法拔出。
’”
“‘剑冢铸造的剑确实非凡,据说他们最后一道工序是以血为祭,因此铸出的剑,被传为有灵。
’”
“唐莲温言道:‘以你的天资,拔出此剑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难得下山,不如一起去喝一杯?’”
“雷无桀笑着点头:‘那再好不过了。
’”
“他看了看身边的萧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正好我有个问题想向师兄请教。
’”
“哈哈,那画面感来了,萧瑟就差直接说:‘我早看出雷无桀的心思了。
’”
“不过萧瑟刚才那句话没毛病吗?既然司空千落认识叶若依,为何还要问大师兄?”
“是啊,这不太合理啊?”
“不对劲……真不对劲,他分明是在躲司空千落嘛。”
“哎,看来这两人之间还得再磨合磨合。”
“没错没错,他们现在看起来也就是闹着玩,远没到两情相悦的地步。”
台下的听客们兴致勃勃,纷纷议论萧瑟与司空千落之间的关系。
此时,酒楼的说书已过半程。
外面守候的各路富商派来的记录者,正埋头疾书。
他们只能逐句传抄,再将内容整理成册。
有人忽然向负责的人报告:
“大人,我们带来的竹简已经用完了。”
“江先生今天说得比平时长啊。”
“不如先把已记下的内容送回,分批出售如何?”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都说手酸了。
负责人听罢,只好点头:
“好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那就这么办吧。”
“不过,江先生说书结束之前,你们所有人都得留在这里继续记录,听见没有?”
众人齐声应道:
“是。”
“大人放心,我们都是江先生的忠实听众啊。”
“就是就是,我们边记边听,自己心里也欢喜。”
这批人毫无怨言,只是想要稍作歇息,管事的人也由着他们,换上了另外一批人先顶上。
很快,负责记录的书吏已经把刻好字的书全部运回了商铺。
接着,他们又让剩下的人继续将竹简上的文字逐一雕刻下来。
与此同时,上一期《少年歌行》的卷书已在七国各地发售。
……
此时燕国,妃雪阁中。
雪女为客人跳完舞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盏烛灯下,她轻轻拿起桌上的一卷书。
读着读着,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让整张冰雪般冷艳的脸温柔了起来。
这是她跳舞这么多年,从未在人前流露的神情。
她向来冷若冰霜,正如她的名字——雪女。
“真不错,没想到世间还有如此动人的故事。”
她低声说道。
她手中这卷书,正是江暮云所说的第二卷第一段——小仙女和小道士的故事。
她不禁感叹:“世上真有这样情深义重的人吗?分别多年,一生只见三面,心中却只有彼此,再容不下旁人。”
话音落下,一滴热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想起从前在赵国的往事。
她本出生于赵国平民之家,十几岁时嫁为人妇。
谁知对方娶她过门,连洞房都没入,就将她卖入青楼。
从那时起,她一路逃难,辗转到了燕国。
幸好,逃亡途中遇到教她舞蹈的师父,学得一身轻舞,却也从此沦为风尘女子,只能在青楼辗转度日。
战火纷飞,一家家青楼倒闭,她只能再次逃亡。
所幸燕国这几年没有大战事。
但她在妃雪阁的日子,也并不如意。
前些日子,她从一位客人那里听说,韩国向七国发售了一卷有趣的书,名为《少年歌行》。
她便特地买了一卷来看。
越读越觉有味,仿佛书中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除了那个快意恩仇的江湖,她更羡慕和动容的,是其中人物之间真挚的感情。
雪女心中涌起深深的羡慕。
联想他自身坎坷的命运,书中那些缠绵悱恻的情节让她潸然泪下。
从未有过哪个故事能让我如此动容,世间当真存在这般真挚的感情么?
她原本冰封的心,在这苍凉人世间早已不再起波澜。
偏偏阅罢这卷书中的故事,竟让她重新燃起对真挚情感的期盼。
雪女轻拭泪痕,低声呢喃。
江暮云......
真想见见这位奇男子......
读完这期《少年歌行》,雪女合上书卷,余韵仍在心头萦绕。
可惜这卷记载的内容实在太少,她微微蹙起秀眉。
轻声叹息道。
只能静待下期......不知又要等上半月还是一月,新卷方能寄达。
当今天下正值战国,七国纷争从未停歇,谁也不知太平能维系几时。
眼下虽未起大规模战事。
但难保哪日便会烽烟再起。
能在动荡时局中获得片刻安宁,于她已是难得的享受。
雪女推窗望月,神色黯然。
清冷的叹息声渐渐消散在空旷夜空中,化作零落的孤寂。
这般乱世之中,不知能否离开此地,独自去寻江先生......
说到底,她不过是因一卷书,恋上其中文字与故事。
可那执笔之人究竟何等模样,她又从何知晓?
即便街巷坊间,这飞雪阁内外,处处流传着江暮云的传闻。
但凡王公贵族聚集之处,总少不了风月闲谈,亦有不少贵族追捧《少年歌行》。
这部话本除雪女钟爱外,也听闻不少人津津乐道。
只是每每听闻这些议论。
她总不免觉得,那些贵族品评《少年歌行》的言辞,实在玷污了这部作品。
他们的见解太过浅薄。
不是讥讽雷无桀愚钝,便是嘲弄萧瑟懦弱。
总之,购置《少年歌行》者,未必皆是知音。
反倒多数人不过借此彰显身份,恰如她身处飞雪阁,每日见尽形形色色之人,皆想占有她。
实则从未有人真心待她。
不过皆是欲念使然。
想到这里,她眼中再次掠过一丝黯淡。
或许这世间,真的已没有她想要寻找的东西了。
她的心,像是寒夜里漫无目的飘散的风,
再无法从任何人身上,触到一丝温度。
雪女敛起冰冷的眸光,正欲歇下,
却忽见门外烛灭后,掠过一道人影。
她顿时警惕起来,声音如冰传出:
“是谁?”
幸而认出那是飞雪阁中的人影,否则她已出手。
门外轻声应道:“雪女姑娘,是我,有要事禀报。”
听出是侍候自己的婢女声音,
雪女松了戒备,道:“进来吧。”
门被推开,室内烛火重新亮起。
烛光映照下,雪女身姿摇曳,冰肌玉骨,
连那同为女子的婢女也不由看怔,
半晌才回神低头,不敢再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