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周炬面带慌张,小跑到子予馆周萧景的书房,额边沁着薄汗。
“何时慌慌张张的。”正在埋头案桌的周萧景语带不悦。
周炬忙收住脚步,敛了敛神,咽了一口口水,禀道:“禀老爷,山庄大门外来了一辆马车,车上是一个女子抱着个婴孩,说要见老爷。”
“哦?!”周萧景随口应声,“可问清来厉?”
“回老爷,在下问过了;女子说是奉二老爷之令而来,请见老爷。”周炬抬起眼,偷瞄周萧景的反应。
“二老爷?什么二老爷?”周萧景微蹙了蹙眉,却丝毫不影响自己做着手头的事。
“小的也问了。那女子说二老爷叫钱满粮……”
“甚?满粮!”周萧景拿着账本的手一顿,抬起头来,正与抬眼偷看的周炬对视,吓得周炬忙缩了颈,就差将头埋进胸腔。
“是……是的,老爷!”
“快,带我去迎。”周萧景放下账本,即刻起身,急切地往书房外去,周炬忙紧随其后。
钱满粮回了趟乢山,将大儿子周承乐与小儿子周子吉带回焦县,意要让两个儿子历练外面的世界,学些真本事。
大儿子周承乐留在秦邸钱满粮身边,钱满粮亲自教导。
小儿子周子吉,钱满粮早做好打算,送去周家山庄,交由兄长周萧景抚养。因为周家山庄是周氏子孙的根本地,以后,自是都要回去的。
周子吉尚在襁褓,钱满粮不放心,特令茗香贴身照看,陪周子吉前往周家山庄生活。
周萧景疾步到的山庄大门处,见一个婢女正抱着一个襁褓站在门外,上前细看,才认出这婢女正是任如媚的贴身丫鬟茗香。
“茗香姑娘,你家老爷和夫人呢?”周萧景更想见自己的兄弟钱满粮,一别六年有余,钱满粮是周萧景唯一的亲人,怎能不想念。
“茗香见过大老爷!”茗香屈膝行礼,回道,“老爷和大奶奶没来,只令茗香带了小少爷来投奔大老爷。”
“快,进院说话。”周萧景看了眼茗香怀里正熟睡的婴孩,令周炬,“速去凤凰阁,调一名奶娘来子予馆照顾小少爷。”
“是,老爷!”周炬应声退去唤人。
待茗香跟着周萧景到的子予馆,周炬也带着奶娘随后到了。
“茗香,将孩子交与奶娘,你歇歇。”周萧景体谅茗香一路抱着孩子辛苦。
“不不,”茗香却一口回绝,紧抱着怀中的婴孩,眼神警惕地看了一眼躬身待命的奶娘,对周萧景道,“大老爷莫怪,茗香奉老爷和大奶奶令,贴身伺候小少爷,小少爷便不能离了茗香的视线。万一小少爷有个差池,茗香便百死莫赎了。”
听茗香此言,周萧景心下略感不悦。然而,一个奇怪的念头却窜上脑中:是啊,侄儿今后便是周家山庄的继承人,若有人对他不利,真是后悔莫及了。
“你抱着孩子,不可离茗香姑娘左右。”周萧景令奶娘。
“是,老爷!”奶娘恭声应下
茗香这才放心将孩子递给奶娘。
随后,茗香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与周萧景:“大老爷,这是我们老爷给您的信。”
周萧景心下一动,接过信,令周炬:“将茗香姑娘与小少爷安置在揽月阁,配四名丫鬟供茗香姑娘使唤,一起伺候小少爷。”
“是,老爷!”周炬脸上堆笑,请茗香与自己去揽月阁,“茗香姑娘,这边请!”
茗香向周萧景屈膝告退,带了抱着周子吉的奶娘,随管家周炬下去安顿。
周萧景回到书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展阅:
吾兄见字如面
实因乢山之颠山高极寒,幼子身弱不适。
因此,愚弟夫妇要烦劳兄长,暂帮愚弟夫妇抚养幼子,待幼子稍长些年岁,身子强实后,愚弟再来接回犬子。
吾儿子吉,托付兄长。教养之道,不必娇纵,彼系周家血脉,当浸老宅烟火,修祖训、辨是非,将来方可立身于世。
茗香随侍多年,忠谨可靠,可听兄调度。
另有一事,愚弟偶得一枚暖玉,已令茗香缝入子吉襁褓夹层,可驱寒避邪,兄万勿取下。
一别六载,兄鬓角恐已染霜,愚弟每念及昔年与兄长共居山庄,便夜思不能寐。待来接子吉之日,愚弟必携如媚归乡,与兄对饮三日,再叙兄弟情长。
纸短情长,言不尽意,幼子托付,劳兄长费心,谢谢兄长万千!
弟 满粮 顿首
庚子年冬月初三
周萧景连看两遍钱满粮的信,兄弟之情溢溢信笺,似得周萧景热泪盈眶。
他抬手拭去泪渍,喉间却仍堵着一股酸胀,六载光阴如白驹过隙,当年的点滴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满粮啊满粮,”周萧景低声喟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既将子吉托付于我,便只管放心,我定当视如己出,教他习祖训、明事理,绝不让他辱没了周家子孙的名头。”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周炬的声音:“老爷,揽月阁已安置妥当,茗香姑娘让小的来问,小少爷刚醒,是否要请老爷过去瞧瞧?”
周萧景精神一振,连忙将信纸折好,小心翼翼地收入抽屉中,起身道:“快带我过去。”
穿过庭院回廊,寒风扑面而来,周萧景却浑然不觉,脚步愈发急切。
揽月阁内暖意融融,炭火烧得正旺,茗香正守在床边,看着奶娘轻柔地哄着怀中的婴孩。
那孩子约莫七八个月光景,眉眼间竟有几分钱满粮的影子,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澄澈明亮,正好奇地打量着周遭,小嘴微微抿着,偶尔发出几声软糯的咿呀声。
周萧景放轻脚步走近,目光落在孩子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连声音也放的很低:“这便是子吉?”
茗香见周萧景进来,忙屈膝行礼:“回大老爷,正是小少爷。”
奶娘也识趣地将周子吉递到周萧景面前,轻声道:“老爷,小少爷很乖,醒了也不哭闹。”
周萧景伸出手,却又在半空顿住,似乎怕惊扰了怀中的小生命,良久才缓缓探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周子吉柔软的脸颊。
那温热的触感传来,让周萧景的心头一暖,仿佛握住了整个周家山庄的希望。
“好孩子,”周萧景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大伯在,定护你平安长大。”
周子吉似是听懂了周萧景的话,忽然咧嘴一笑,小手挥舞着,竟精准地抓住了周萧景的食指。
那小小的力道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让周萧景眼眶一热,心中暗誓,无论将来遇到何种风浪,他都要护住这个孩子,护住这份沉甸甸的兄弟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