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驱散了黑夜，却也让城市在高速运转下暴露出的新问题，变得更加明显。
一封来自顺天府尹的奏折，摆在了朱由检面前。
奏折中，这位新上任的府尹用详尽的数据，描述了新京城的甜蜜烦恼。
城东新落成的居民小区，窗明几净，但隔壁的铁匠铺日夜敲打，火星四溅，让居民不堪其扰。
城南的丝绸染坊，将五颜六色的污水，直接排入刚刚疏通的河道，与规划中的滨河公园格格不入。
运送煤炭的重型马车，和官员们出行的轻便轿子，堵在同一条路上，让新建的二十丈主干道，高峰时期依旧寸步难行。
工厂与民居混杂，商业与工业纠缠，物流与人流冲突。
朱由检的系统界面上，一张虚拟的京城地图展开。
代表工业污染的红色斑块，侵入代表居住区的绿色区域；代表物流的黄色线条，与代表人流的蓝色线条，在无数个节点上纠缠，形成一个个代表拥堵的暗红色警告点。
【城市运行效率指数：71.3。已出现瓶颈。】
【分析：城市功能混杂，导致资源错配，物流成本增加，环境指数下降，社会冲突风险上升。】
【解决方案生成：启动城市功能分区项目。对城市进行模块化重构。】
“指令，”朱由检的声音在御书房响起，“对京师进行功能分区。工业、商业、居住、行政，四大功能区，明确划分，不得混淆。”
一道前所未有的命令，从紫禁城发出，刊登在《大明日报》的头版。
根据规划，所有具有规模性生产、存在污染或噪音的工厂、作坊，必须在半年内，全部迁出三环以内，搬迁至京城南郊新规划的京师工业园区。
三环以内，将被划分为纯粹的行政区、商业区和居民区，各区之间，以新修的城市快速路连接。
这道命令，如同在滚油里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在京城商界炸开了锅。
“搬？凭什么让我们搬？”
在京城东区拥有一座三代祖传琉璃厂的王老板，第一个跳了起来，他的琉璃厂，就开在内城，靠着给达官贵人烧制各种精美器物为生，地理位置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我这厂子，从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儿就在这了！搬到城外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上哪儿找那么多熟手匠人？烧好的琉璃，运到城里，一路颠簸，得碎多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王老板的抱怨，代表了京城数百家工厂主的心声，他们刚刚在城市改造中，享受到了便利的交通和稳定的治安，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被赶到荒凉的郊区去。
一时间，怨声载道。
一些工厂主开始联合起来，他们学着之前八大商帮的做派，一方面向工部哭诉搬迁的巨大成本，一方面暗中授意手下工人消极怠工。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完成了数次迭代升级的系统。
朱由检看着数据总局呈报上来的，关于工厂主联合抵制的情报，以及城市改造效率指数再次出现的下滑趋势，他没有动用锦衣卫。
【检测到经济阻碍。阻碍来源：旧生产模式下的既得利益者。】
【核心诉求：规避搬迁成本，维持旧有地理优势。】
【启动方案：经济引导。变阻力为动力。】
三天后，《大明日报》再次刊登皇家开发银行的公告。
公告标题：《告京师实业家书：迁入新园区，拥抱新时代》。
内容简单粗暴，却字字戳心。
第一，所有按期迁入京师工业园区的工厂，可获得由皇家开发银行提供的搬迁专项低息贷款，利息仅为市场一成，分五年偿还。
第二，工业园区内的土地，将以近乎白送的价格，向入驻工厂提供五十年使用权。厂房建设，可委托京师建设兵团，采用标准化预制构件，成本低，速度快。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条：工业园区内，将修建直通西山煤矿和天津港的铁路专线。所有入驻工厂，其原材料采购成本，将下降至少三成，成品外运效率，将提升十倍以上。
第四，园区将配套建设大型工人宿舍、食堂、学堂和医馆，解决工人的后顾之忧。凡入驻工厂的正式工人，其子女可免费入读园区学堂。
公告旁边，是工业园区的详细规划图。
图上，炼钢厂、机械厂、纺织厂、化工厂，分区明确，布局合理。
最核心的位置，是皇家兵工厂和皇家第一机车厂。
所有工厂，都围绕着这个巨大的核心，构成一个相互依存的工业生态系统。
公告一出，前几天还在串联闹事的工厂主们，瞬间哑火了。
王老板的琉璃厂里，几个当初跟着他一起叫嚷的作坊主，拿着报纸，堵在了他的门口。
“王哥，这……这报纸上说的，是真的？”
“铁路直接修到厂门口？原材料便宜三成？”
“工人的孩子还能免费上学？这……这比咱们自己养着还省心啊！”
王老板看着报纸，额头上渗出了细汗，他是个生意人，账，他会算。
搬迁的短期成本，和公告上许诺的长期巨大利益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更何况，银行还提供低息贷款，这哪里是逼他们搬家，这分明是推着他们发财！
“反了！都反了！”王老板一拍大腿，不过这次，他骂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那不开窍的脑子。
“还等什么！去开发银行排队啊！去晚了，好地段都被人抢光了！”
他第一个冲出大门，向着皇家开发银行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后，一群工厂主如梦初醒，也跟着撒腿就跑。
一场潜在的对抗，被皇帝用一张规划图和一份优惠政策，轻松化解。
阻力，变成了最狂热的动力。
仅仅一个月，工业园区的土地，就被申请一空。
巨大的工地上，蒸汽挖掘机和起重机再次轰鸣起来，一座座标准化的厂房，拔地而起。
锦衣卫数据核查司的任务，也从监控抵抗，变成了监督搬迁进度。
雷鹰的报告里，不再是抵制者的名单，而是一张张工厂的搬迁时间表。
对于少数几个依旧磨蹭，试图讨价还价的钉子户，锦衣卫甚至不需要上门。
数据总局直接切断了他们与皇家银行的信贷接口，税务总局的核查员就会“恰好”上门，对他们过去十年的账本，进行一次“例行检查”。
在胡萝卜加大棒，不，在巨大的胡萝卜和一根看不见的大棒面前，所有人都做出了最聪明的选择。
半年后，京城三环内，最后一根工厂的烟囱，被爆破拆除。
现在看去都是绿树成荫的公园，窗明几净的居民楼，和琳琅满目的商业街。
城市的天空，前所未有的清朗。
而在南郊，一座钢铁森林拔地而起，高耸的烟囱，喷吐着象征着力量的白色蒸汽，铁轨上，满载着物资的列车，日夜不息。
朱由检的系统界面上，数据再次更新。
【城市运行效率指数：提升23%。】
【资源配置合理性指数：提升41%。】
【系统评估：城市模块化重构完成，为建立“军工复合体”打下坚实物理基础。】
京城的齿轮，已经以一种全新的、高效的方式，开始啮合转动。
而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边疆，刚刚换装了新式火枪和火炮的将领们，正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京城的方向。
他们知道，那座正在轰鸣的钢铁之城，将为他们提供无穷无尽的利器。
孙世宁站在陕西总督府的沙盘前，手中捏着一份来自京师的电报。
电报上只有一行字：新式开花弹已量产，首批一万发，三日后启运。
属于农耕时代的战争，即将结束。
工业时代的绞肉机，正等着它的第一批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