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记忆碎片
“归墟”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在“伏羲”模拟出的那段破碎记忆影像结束后，彻底凝固了。那源自基因深处、跨越了数十万乃至更久远时空的集体记忆回响，带来的不是解惑的清明，而是更深沉、更刺骨的寒意。
依赖，背叛，惩罚，遗忘。
这四个词，如同四根冰冷的楔子，钉入了所有知情者的心头。
“大背叛……”秦宇重复着这个词汇，声音低沉得如同地壳的摩擦。他望向万里，发现这位语言学家兼解码专家的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深陷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学者面对终极谜题时，不惜以身犯险的决绝。
“影像太破碎了，信息丢失严重。”万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紧盯着光幕上定格的、那充满悲伤与决绝的“眼神”最后画面，“我们看到的，可能只是真相的万分之一。情感冲击很强烈，但关键的细节——背叛的原因、具体的过程、双方的身份……都模糊不清。”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秦宇和实验室的负责人：“‘伏羲’的模拟是基于外部信号与dNA序列的共振。如果我们……如果我们能更深入地、更直接地‘感受’那种共振呢？不是通过计算机的转译，而是通过……意识本身的连接？”
实验室负责人脸色骤变：“万里博士！你的意思是……将经过严格过滤和衰减的共振信号，作用于活体？这太危险了！我们完全无法预测那种源自远古的、带有强烈情感创伤的信息流，会对现代人类的大脑和意识产生何种影响！可能导致精神崩溃、记忆紊乱，甚至……脑死亡！”
“我知道风险。”万里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讨论一个与己无关的实验方案，“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更接近真相的途径。计算机可以模拟共振，但它无法真正‘理解’那些记忆碎片中蕴含的情感和潜意识层面的信息。我是语言学家，也是目前对‘播种者’及其相关语言、符号系统了解最深的人之一。我的大脑，可能是最好的‘解码器’。”
“不行！”秦宇断然拒绝，语气严厉，“老万，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绝不是儿戏！我们不能拿最顶尖学者的大脑去冒这种不可控的风险！”
“老秦！”万里第一次用如此激烈的语气打断他，他指着光幕上那段与人类完全一致的dNA序列，“这不仅仅是一段基因代码！这是我们人类与那个远古悲剧之间，最直接、最无法摆脱的纽带！它就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里！如果我们不弄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它为何存在，那么‘播种者’、‘清理者’，还有火星上那场战争的阴影，将永远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我们头顶！我们连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背负着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决定该往哪里去？！”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激动的情绪：“我们可以制定最严格的安全 protocol。将共振信号的强度衰减到最低，设定多重物理和神经阻断阈值，一旦我的生理指标出现任何异常，立刻强行终止。并且，只进行一次极短时间的接触，目标仅仅是整合那些最破碎的影像，而不是沉浸其中。”
实验室陷入了沉默。万里的理由无法反驳。被动地等待和猜测，在如今危机四伏的形势下，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风险。
经过长达数小时的激烈争论和风险评估，在获得了“烛龙”最高权限的勉强批准后，一个极度危险的实验方案被确定下来。
万里被安置在一个特制的、能够隔绝绝大多数外部干扰的生命维持舱内。他的头部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用于监测脑波活动、神经递质水平和生命体征的传感器。一套复杂的信号发生装置，已经将那段由“伏羲”推导出的、能够激活dNA序列的特定频率信号，进行了极限衰减和多重过滤，确保其能量强度低于可能造成物理损伤的阈值。同时，设置了五重独立的紧急中断系统，一旦万里的心率、脑电波或其他关键指标超出安全范围，或者他本人发出任何中止信号，共振将立刻被强行切断。
“老万，一旦感觉不对，立刻停止！不要逞强！”秦宇隔着维持舱的观察窗，最后一次郑重叮嘱。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手心里全是汗。
万里躺在舱内，对秦宇露出一个宽慰的、却带着决然的笑容：“放心，我对揭开谜底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我不会轻易让自己变成另一个待解的谜团。”
他闭上了眼睛，调整呼吸，让自己的意识尽可能放空。
“实验开始。共振信号注入，强度百分之零点一，持续时间……三秒。”实验室负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震颤，瞬间席卷了万里的全身。那不是声音，不是光，更像是一种……频率的共鸣，源自他每一个细胞深处那段沉睡的古老代码。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被抛入了一条湍急的、由无数破碎光影和情感碎片构成的时光之河。
不再是隔着屏幕观看“伏羲”模拟出的模糊影像，而是亲身沉浸其中！
他看到……不，是感受到一个辉煌而和谐的文明。
天空是纯净的蔚蓝，带着一丝淡淡的紫色光晕（不是地球的大气成分）。巨大的、结构优雅仿佛天然生长而成的城市与茂密的、散发着荧光的森林完美融合。奇异的生物在空中翩跹，与乘坐着流线型飞行器、形态优美的智慧生命和谐共处。
这些智慧生命……他们身形修长，肌肤带着珍珠般的光泽，面容兼具着智慧与某种超凡的宁静。他们的眼睛很大，瞳孔中仿佛蕴含着星辰。他们就是“先行者”！万里在心中瞬间确定了他们的身份。这是一个将科技与自然、个体与集体完美平衡的文明，他们繁荣，强大，充满了对生命和宇宙的热爱与探索精神。
他“听”到他们用悠扬如诗歌般的语言交流，感受到他们之间深厚的情感连接，那是一种超越了血缘、基于共同理念和灵魂共鸣的纽带。他们似乎已经克服了疾病和衰老，拥有着近乎永恒的生命去追求知识和美的极致。
而他们生活的世界……万里努力“转动”视角，试图看清背景中的天体。
火星！
是火星！但那不是如今死寂的红色星球！那是一颗拥有着蓝色海洋、绿色大陆、白色极冠和浓厚大气的、充满生机的星球！天空中有两个“月亮”——火卫一和火卫二，但它们似乎更大、更近，表面还能看到明显的人工结构光泽！
这里，是“先行者”的主要家园之一！
紧接着，视角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投向了更遥远的星空。在那里，一颗熟悉的、蔚蓝色的星球静静地旋转着。
地球！
但此刻的地球，与火星的繁华截然不同。它显得更加……原始。大陆的轮廓与现今略有差异，海洋占据了更大的面积。星球表面覆盖着茂密的、从未被人类文明触及过的原始森林和蕨类植物，充满了野性而蓬勃的生命力。但万里能清晰地“感知”到，“先行者”看待地球的目光，充满了……慈爱与期待。他们并非殖民者，更像是……园丁。
地球，是他们的“基因花园”！是他们播撒了最初的生命种子，观察着生命在独特环境下自然演化的巨大实验室和……诺亚方舟？
然而，美好的景象开始蒙上阴影。
一种无形的、难以言喻的“衰败”气息，开始在这个辉煌的文明中弥漫。并非来自外敌，而是源于内部。一部分“先行者”开始表现出对“消亡”的极端恐惧。他们担忧个体的意识终将随着漫长的时间而磨损、消散，他们恐惧整个文明可能因为某种未知的宇宙灾变而彻底湮灭，他们不满足于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有限”永恒。
就在这时，一种理念开始悄然传播——“格式塔”。
主张放弃个体独立的形态和意识，将所有思维上传、融合，形成一个统一的、不朽的、超越物质局限的超级意识集合体。唯有如此，才能获得真正的、绝对的永恒，才能对抗宇宙终将到来的热寂与虚无。
这种理念，在“先行者”社会中引发了前所未有的分裂和冲突。
一方坚持个体独立与情感体验的珍贵，认为“格式塔”是文明的自我毁灭，是对生命多样性和创造力的扼杀，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
另一方，则被对消亡的恐惧和对“绝对存在”的渴望所驱使，认为“格式塔”是文明进化的必然终点，是通往神性的唯一阶梯。
争论愈演愈烈，最终演变成了无法调和的敌对。
而背叛，就发生在太阳系，这片他们曾经共同建设和守护的家园。
万里“看到”，那些选择了“格式塔”道路的“先行者”（或许此时应该称他们为最初的“播种者”原型），他们不再拥有珍珠般的肌肤和星辰般的眼眸，他们的形态开始变得模糊，仿佛笼罩在一层冰冷的、非物质的辉光中。他们动用了一种可怕的力量——并非纯粹的科技武器，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能够瓦解个体思维边界、强制进行“融合”的场域。
这场背叛并非悄无声息，而是伴随着激烈的抵抗。
火星的天空被扭曲的能量光束撕裂，那些与森林共生的优雅城市在意识武器的冲击下，如同被狂风摧折的琉璃般破碎。坚持独立意识的“先行者”们，他们或许也掌握了强大的力量，奋力抵抗。但“格式塔”派系的力量更加诡异和绝对，他们似乎能够直接干扰和操控生命本身的基础代码。
战争的焦点，集中在了火星。那艘巨大的星舰，或许就是独立派最后的堡垒或某种超级武器平台？但它最终未能启动，反而从内部被那种强制“融合”的意识场域引爆，造成了由内而外的毁灭性破坏……
记忆碎片在这里变得极其混乱和痛苦，充满了绝望的呐喊、意识的撕裂和最终被强制“静默”的虚无感。
三秒时间到！
强烈的共振信号被瞬间切断！
“噗——”维持舱内的万里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脑电波监测仪上显示出一片混乱的、近乎癫痫发作的波形！
“紧急中断！生命维持系统最大功率！注射神经稳定剂和镇静剂！”实验室里瞬间乱成一团，医护人员和科学家们冲了上去。
秦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观察窗内痛苦蜷缩的万里。
足足过了几分钟，在强效药剂和生命维持系统的共同作用下，万里的抽搐才缓缓平息，混乱的脑电波也逐渐恢复了相对平稳的节奏，但他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生理指标趋于稳定……但神经系统受到了强烈冲击，需要时间恢复……”医生的汇报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
几个小时后，万里在医疗舱中悠悠转醒。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被巨大的痛苦和更深的明悟所取代。
他看向守在一旁、满眼血丝的秦宇，用极其虚弱但清晰的声音说道：
“我看到了……‘先行者’……他们的辉煌，他们的分裂……”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背叛……发生在太阳系。火星，是他们的家园……而地球……”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再次看到了那颗原始的、蔚蓝色的星球。
“地球，是他们的‘基因花园’……我们……我们或许不仅仅是他们的造物……”
“我们……可能就是他们留下的、未被‘格式塔’污染的……火种……或者……遗产。”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人类起源的真相，似乎远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宿命。背叛之影，不仅笼罩着远古的火星，也深深地投射在了人类文明的基因图谱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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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继承者们
万里的意识如同在惊涛骇浪中颠簸了太久的小舟，终于勉强靠岸。医疗舱内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那双曾燃烧着破译一切谜题火焰的眼睛，此刻沉淀着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震撼。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火星远古沙尘的粗粝和地球原始森林的潮湿。
“先行者……家园……基因花园……火种……”
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秦宇和所有聆听者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图景。
“基因花园……火种……”秦宇重复着这两个词，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如果地球是“先行者”的“基因花园”，那么人类是什么？园中无意生长的杂草？还是被刻意栽培的……某种作物？
“伏羲，调取所有关于‘播种者’行为模式的分析报告，尤其是它们对地球生命，特别是人类文明干预事件的记录。”秦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需要一个更坚实的逻辑框架来支撑这石破天惊的假设。
庞大的数据流在光幕上汇聚、筛选、关联。
“播种者”——这个在人类认知中如同神明般播撒生命、设定演化规则、并在文明关键时刻施加影响的超级文明，其形象开始发生微妙而恐怖的变化。
它们并非无私的园丁。它们的“播种”行为，带有极强的目的性和……筛选性。
报告显示，“播种者”并非对所有生命形式一视同仁。它们似乎对拥有高度复杂性、特别是具备发达神经系统和潜在大脑容量的物种，投入了远超比例的“关注”。而这种“关注”，往往伴随着残酷的“修剪”。
地球上，曾经存在过的、可能走向另一种智慧道路的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等古人类分支，其神秘消失的时间点，与某些地质记录中难以解释的全球性环境微调事件，存在着统计学上的高度相关性。
人类文明史上，那些突然中断的、技术路线迥异于主流（例如某些试图探索意识本质、或者发展出非“播种者”偏好科技树的古代文明），其衰亡往往伴随着天灾、瘟疫或者社会结构的突然崩溃，其模式更像是一种……定点清除。
更不用说近现代，当人类科技即将触及核能、基因、人工智能等可能威胁“播种者”底层设定的领域时，那种无形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压制感和引导力就愈发明显，直至林浩带来的“南天门”计划，以一种近乎“作弊”的方式强行突破了这层天花板。
“它们不是在培养我们，”秦宇的声音冰冷，结论如同淬毒的冰锥，“它们是在监控和筛选我们。它们在寻找什么，同时，也在清除那些……不符合它们标准，或者可能对它们构成威胁的‘变数’。”
万里的虚弱声音在一旁响起，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它们在寻找……‘先行者’可能遗留的，‘格式塔’道路之外的……另一种进化路径的遗产。”
他停顿了一下，积攒着力气，继续说道：“而我们……我们这些‘基因花园’里的产物，我们体内流淌的、与那远古‘先行者’大脑化石同源的血液和基因，我们这段看似无用的dNA序列……我们，很可能就是那份‘遗产’本身，或者……是开启遗产的钥匙。”
“先行者”在被迫走向“格式塔”融合之前，或许已经预见到了这条道路的弊端——失去个体性、情感、创造力，变成一种冰冷的、永恒但或许也已停滞的集体意识。因此，它们在地球这个相对偏远、未被战火完全波及的“花园”里，埋下了自己的“火种”。它们将自身最原始的、未被“格式塔”理念污染的基因蓝图，融入到了地球生命的演化长河中，期待着在无数年后，能诞生出继承它们部分特质，但走上了完全不同进化道路的“继承者”。
而“播种者”，那些当年背叛了同胞、选择了“格式塔”道路的“先行者”后裔，它们或许在漫长的岁月后，察觉到了这个“基因花园”的存在，察觉到了这份潜在的“遗产”。它们的心情必然是复杂的。一方面，它们视独立意识的“火种”为潜在的威胁，是当年那场“大背叛”的活体证据，必须严密监控，必要时予以清除（这解释了历史上的多次文明断层和物种灭绝）。另一方面，它们也可能对自身选择的“格式塔”道路产生了某种怀疑或遇到了瓶颈，它们渴望得到“先行者”可能留下的、关于其他可能性的知识，以此来补完甚至超越自身。
所以，它们“播种”，它们观察，它们筛选。它们既像是在寻找失落的宝藏，又像是在警惕可能复燃的星火。
“清理者……”秦宇喃喃道，“它们守护火星遗迹，禁止探查，是为了掩盖这段历史，防止‘火种’知晓自己的真正身份和起源，从而……觉醒？”
“很有可能。”万里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愿再去看那残酷的真相，“我们一直活在别人的剧本里，从起源到兴衰……而编剧，是我们祖先的……背叛者。”
就在地球的“烛龙”本部被这沉重的真相压得几乎窒息时，火星前线，那场与时间和“清理者”赛跑的隐秘行动，迎来了决定性的突破。
……
火星，N-22区域边缘。
那艘被“清理者”飞行器强行“静默”的巨型残骸，如同死去的巨鲸，匍匐在红色的荒漠上。深灰色的“清理者”如同守墓的石像鬼，依旧悬浮在上空，冰冷的感知笼罩着整个区域。
然而，在残骸内部，未被“清理者”完全关注的、更加深邃和隐蔽的次级结构层中，那支人类-“守护者”联合小队，并未完全撤离。
在第一次潜入、遭遇“清理者”反应并紧急撤离时，“山猫”凭借其顶尖侦察兵的直觉和装备，在混乱中于残骸内部一个相对安全的岔路口，秘密部署了几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被动式信号中继器和环境传感器。这些微型设备几乎不散发任何能量特征，依靠收集环境中的微弱振动和辐射差来维持最低限度的运作，并将其采集到的数据，以及其缓慢和隐蔽的速率，发送到小队预留在外围的一个隐蔽数据缓存点。
正是这些不起眼的“小眼睛”，在“清理者”对残骸主体进行“静默”处理后，传回了一段异常的数据。
在残骸深处，一个因为结构坍塌而被掩埋、似乎并未被“清理者”的静默场完全覆盖的区域，检测到了微弱的、周期性的能量循环信号。这种信号模式，与之前那个大脑化石发出的脉冲截然不同，它更稳定，更内敛，更像是一种……维持系统或者待机状态的信号。
“‘烛龙’，这里是‘山猫’，我们收到了‘哨兵’传回的异常信号。坐标已标记，位于我们首次潜入路径的西南侧下方约一百五十米处，一个被部分掩埋的独立舱室。信号特征显示，那里可能存在一个未被完全关闭或破坏的独立系统。”
消息传回“鲲鹏一号”和地球，立刻引起了高度重视。
“这可能就是关键！”秦宇在接到报告后，精神一振，“‘清理者’静默了主体，但可能遗漏了某个备份或者隐藏的核心！”
获得授权后，联合小队再次行动。这一次，他们更加小心，路线也更为迂回。他们利用残骸内部复杂的地形和“清理者”注意力集中在主体区域的盲区，如同潜行的鼹鼠，花了数个小时，才艰难地抵达了目标区域。
那里确实是一个被巨大金属构件和岩土掩埋了大半的独立舱室。舱门的材质与舰体其他部分不同，呈现出一种暗哑的银色，上面雕刻着更加复杂、精细的神经树与星辰符号。门体紧闭，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开启过。
“扫描显示，门后空间结构完整，能量循环信号就是从里面发出的。”“夜鹰”报告道，“但是门禁系统……完全无法识别。没有任何物理接口或能量接口符合已知标准。”
“尝试物理切割？”“山猫”提议。
“不建议。”“守护者”机器人立刻分析，“门体材质未知，能量签名显示其内部蕴含高强度防护场，强行破坏可能触发自毁机制，或者再次引起‘清理者’的注意。”
就在小队一筹莫展之际，“守护者”机器人将其多光谱扫描仪聚焦在了门体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区域内。那里没有任何按钮或锁孔，只有一片光滑的、带着细微生物纹理的区域。
“检测到特殊的生物能量亲和性设计。该区域……似乎需要一个特定的生物密钥进行激活。”
生物密钥？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山猫”的脑海，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过实时画面传回了地球“烛龙”本部，击中了秦宇和刚刚恢复一些精神的万里。
“dNA……那段序列！”万里猛地从医疗舱的支撑座上直起身体，声音因为激动而再次变得沙哑。
秦宇立刻下令：“‘山猫’，尝试采集你自身的极微量体细胞（例如唾液或皮肤碎屑），置于扫描区域！注意，只是尝试！”
“山猫”虽然不明所以，但坚决执行了命令。他用特制的采样棉签在口腔内壁轻轻一刮，然后将沾染了极少量口腔上皮细胞的棉签头，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带有生物纹理的凹陷区域。
什么都没有发生。
就在众人以为猜测错误时，“守护者”机器人突然报告：“检测到超微尺度生物信息读取！扫描深度……直达基因层面！”
几秒钟后，那扇沉寂了数十万年的暗银色大门，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某种精密机械重新啮合的“咔哒”声。
紧接着，门体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一片黑暗的、散发着淡淡陈腐气息的空间。
而在门完全打开的瞬间，舱室内壁亮起了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其中的景象。
那里没有复杂的控制台，没有闪烁的屏幕。只有在房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约莫拳头大小、呈现出完美多面体结构、通体流淌着如水银般光泽的晶体。
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表面不时闪过一缕缕极细微的、如同神经脉冲般的流光。那股稳定而内敛的能量循环信号，正是从它内部散发出来的。
一个完好的、处于待机状态的……数据核心！
而其访问权限的生物密钥，正是那段存在于每一个现代人类基因组中的、被认为是“无用”的dNA序列！
这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人类，就是钥匙。
是开启这段被尘封、被掩盖、被背叛的远古历史的，唯一的、活体的钥匙。
继承者们，终于站在了祖先留下的宝藏门前。门后，是真相，是力量，是另一种未来的可能性，还是……更深的陷阱和更残酷的宿命？
答案，就在那颗悬浮的、蕴含着“先行者”最后遗产的数据核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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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火星星核
“鲲鹏一号”运输舰的指挥中心内，时间仿佛被拉伸又压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光幕上，那里正实时传输着来自火星N-22区域残骸深处、那个刚刚被基因密钥开启的隐秘舱室的画面。
拳头大小的多面体数据核心悬浮在柔和的光芒中，如水银般流淌的光泽和不时闪过的神经脉冲式流光，无声地诉说着其内部蕴含的、跨越了数十万年的信息重量。
“‘烛龙’，数据核心已确认激活，接口协议……无法识别，非标准物理或能量接口。”“山猫”冷静的声音透过加密信道传来，带着一丝面对未知的凝重。
“尝试进行非接触式信息感应。”“守护者”机器人的建议通过同一信道传递，“根据其能量特征，它可能采用某种基于意识或生物场的交互方式。”
秦宇在地球“烛龙”本部，深吸一口气，下达了指令：“‘山猫’，由你尝试。放松精神，将注意力集中在数据核心上。你是钥匙，或许也是……读者。”
这是一个完全未知领域的尝试。“山猫”依言而行，他卸下了头盔的面甲（舱室内环境已被扫描确认为安全），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金属和尘埃气息的、冰冷的空气，然后凝神望向那悬浮的核心。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
几秒钟后，当“山猫”的精神完全集中，试图去“感受”那核心时，异变陡生！
数据核心表面流淌的光泽骤然加速，那些神经脉冲般的流光变得密集而明亮！一道无形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信息流，仿佛直接绕过了常规感官，投射进了“山猫”的意识深处，并同步被“守护者”机器人的高维感应器捕获，转化为可视数据流，呈现在“鲲鹏一号”和地球“烛龙”的光幕上！
没有预想中浩如烟海的科技蓝图，没有复杂深奥的物理公式，也没有记录那场远古战争的详细影像。
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样东西。
一份星图。
和一段简短的警告信息。
星图并非广袤的银河，其范围仅仅局限于太阳系，但精度极高，远超人类目前的测绘水平。太阳、行星、小行星带……所有的轨道和位置都清晰无比。而在这份星图上，有一个点被高亮、放大，并以一种不断闪烁的、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符号标记出来。
那个点……是火星的卫星——火卫一（phobos）！
那个形状不规则、如同被啃过的土豆般、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捕获的小行星的火卫一！
紧接着，那段警告信息如同冰冷的刻印，浮现在星图旁边，使用的是一种古朴、简洁，却直指核心的符号语言（经过“伏羲”和万里的实时协作破译，其含义被迅速解读）：
【警告继承者：】
【知识即重负，真相即枷锁。】
【“方舟”隐匿于“战神之眼”的内部，非至暗时刻，勿启。】
【警惕“回响”，它们仍在监听。】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星图和信息如同潮水般退去，数据核心的光芒恢复了之前平稳流淌的状态，仿佛刚才那汹涌的信息投射从未发生过。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
火卫一？“战神之眼”？这显然是“先行者”对火卫一的称谓！
“方舟”隐匿于其内部？火卫一……那个直径仅二十多公里、布满撞击坑、被认为内部结构松散的天体……竟然是“先行者”的最终避难所和知识库？！
这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知识即重负，真相即枷锁……”万里在医疗舱内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脸色更加苍白。这警告中蕴含的悲观与沉重，与他之前感受到的“先行者”的辉煌与和谐形成了尖锐的对比。那场“大背叛”和随之而来的毁灭，给幸存者留下了何等深刻的心理创伤？
“非至暗时刻，勿启……”秦宇咀嚼着这句话，“至暗时刻”指的是什么？是人类文明面临存亡危机？还是……“播种者”或“清理者”的最终清算到来之时？
“警惕‘回响’……它们仍在监听……”林婉在“鲲鹏一号”上喃喃道，“‘回响’……是指‘播种者’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就在这信息带来的震惊与思索尚未平复的刹那——
呜——！！！
呜——！！！
两声截然不同、却同样尖锐刺耳的最高级别警报，几乎不分先后地，在“鲲鹏一号”的指挥中心和地球“烛龙”本部的控制大厅内，疯狂炸响！
“报告！月球基地‘广寒宫’紧急通讯！‘远古信标网络’核心节点——编号AL-01，那个我们一直无法激活和理解的环形山内的巨型结构体，在十秒前突然自主激活！它正在向火星方向发射一道前所未有的、超高强度的定向能量脉冲！能量等级……无法测算！”地球方面的通讯官声音几乎变调。
几乎是同时，火星轨道上的监测平台也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报告：
“检测到来自土星轨道的异常超空间能量波动！源头……源头确认是那个悬浮在土星环附近的‘黑色金字塔’！它……它也向火星方向发射了一道性质不明的能量脉冲！强度……同样无法测算！”
光幕上，来自月球和土星轨道的能量脉冲轨迹被实时模拟出来，两道毁灭性的、代表着未知超级文明造物的能量洪流，如同两支离弦的致命箭矢，划破寂静的太空，其目标交汇点，赫然便是——火星！
更准确地说，是火星的卫星——火卫一！
“‘回响’！是‘回响’！”万里猛地抓住医疗舱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它们察觉到了！它们知道我们激活了数据核心，知道了‘方舟’的位置！”
秦宇的脸色铁青。他明白了。“回响”很可能就是“播种者”，或者与“播种者”密切相关的某种监控体系。它们一直在“监听”太阳系内的异常信息流动，尤其是与“先行者”遗产相关的信号！数据核心被激活的瞬间，其信息释放必然引发了某种它们预设的“警报”！
这两道来自不同方向、却目标一致的超强能量脉冲，其意图是什么？
是警告？
是威慑？
还是……摧毁？
摧毁火卫一，摧毁里面可能存在的、“先行者”留下的最后“方舟”和知识库，彻底断绝人类这个“火种”获得真正独立和力量的任何可能性？！
“立刻计算能量脉冲抵达火卫一的时间！”林婉在“鲲鹏一号”上厉声下令，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计算完成！月球脉冲预计在4分17秒后抵达！土星脉冲因距离遥远，预计在47分33秒后抵达！”
不到五分钟！第一波打击来自月球！
“能不能拦截？”秦宇在地球这边，声音嘶哑地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和绝望。
拦截？用什么拦截？人类目前最强大的能量武器，在那两道来自远古超级文明造物的脉冲面前，恐怕连挠痒痒都算不上！“鸾鸟”战机？连靠近都会被逸散的能量场瞬间汽化！
“难道……我们刚刚找到希望，就要眼睁睁看着它被毁灭？”万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千钧一发、几乎令人绝望的时刻——
嗡……！
一股低沉、却仿佛源自星球本身的震动，通过火星表面的传感器，传回了“鲲鹏一号”！
不是来自天空的能量脉冲，而是来自地下！来自火星的内部！
“检测到火星全球性地壳异常波动！能量源……深度……无法探测！正在急剧上升！”地质传感器传来的数据疯狂跳动。
紧接着，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主光幕上火星的全球地质结构图发生了剧变！以水手谷为中心，尤其是N-22区域下方，一道前所未有、规模宏大到覆盖了近三分之一火星表面的能量网络被激活了！
这网络由无数亮起的、复杂无比的几何光纹构成，其能量签名……与那数据核心、与那远古星舰残骸的材质，有着明显的同源性！
这是……“先行者”留下的，隐藏在火星地壳深处的……行星防御系统？！一个沉寂了数十万年的终极堡垒？！
能量网络的光芒越来越盛，最终在水手谷上空，也就是那艘巨型残骸和“清理者”飞行器所在位置的正上方，汇聚成一道刺目的、直径难以估量的能量光柱，冲天而起！
这道火星自身迸发出的光柱，并非攻向任何目标，而是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迎向了那支从月球射来的、即将抵达的毁灭性能量脉冲！
轰！！！！！！
无声的爆炸在火星轨道上空上演。
两种截然不同、却都远超人类理解的庞大能量，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没有声音能在真空中传播，但那瞬间爆发的、足以让所有观测设备瞬间致盲的极致强光，以及随之而来的、席卷整个火星轨道的能量风暴，无声地宣告着这场冲突的恐怖层级！
“清理者”的飞行器在那能量风暴中如同暴风雨中的树叶般剧烈摇摆，它似乎也完全没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当强光渐渐散去，能量风暴稍歇，监测画面逐渐恢复。
月球来的能量脉冲……被挡住了！
被那道从火星内部射出的、古老的行星防御光柱，硬生生地拦截、中和、消散在了火星轨道之外！
火星，这颗被认为早已死去的星球，在“方舟”即将被毁灭的至暗时刻，仿佛被唤醒了一般，用它沉睡已久的力量，保护了它卫星上那份最后的希望！
指挥中心内，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就被更大的震撼所取代。
火星……它不仅仅是一个战场，一个前哨站……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着的（或者说，半激活状态的）堡垒和守护者！
“火星星核……”秦宇望着光幕上那渐渐平息、但网络纹路依旧隐约可见的火星能量图，一个词脱口而出。
真正的关键，或许不仅仅是火卫一内部的“方舟”，更在于脚下这颗红色星球的星核深处，那驱动了这一切的、属于“先行者”的终极力量！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土星方向的第二波能量脉冲，仍在路上。
火星的防御系统，还能再次启动吗？它能抵挡住来自“黑色金字塔”的、可能更强大的打击吗？
“回响”已经被彻底惊动，真正的“至暗时刻”，是否已经降临？
继承者们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而答案，深藏在火卫一的内部，以及火星那被激活的、熊熊燃烧的星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