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刺破空气的瞬间，天枢眼底最后一丝光亮彻底熄灭了。
那是对过往师徒情分的最后奢望，随着师傅狠戾的剑锋，碎得干干净净。
她猛地睁眼，原本凝滞的气息骤然爆发，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幽蓝冷光。
“执手”软剑挣脱所有牵绊，如闪电般出鞘，招式依旧是师傅亲授的“流云七式”，却褪去了所有犹豫，每一剑都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没有了心软，没有了不舍，她太清楚师傅招式里的每一个破绽——就像当年师傅手把手教她时，耐心指出她剑路瑕疵那样。
“你……”女子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天枢会突然爆发。
仓促格挡间，肩头已被软剑划开一道深口，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衣衫。
天枢不说话，泪水混着汗水从眼角滑落，砸在剑身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剑势却愈发凌厉，招招直指要害，快得让女子根本无从闪避。
“噗——”
“执手”软剑穿透女子肩胛，将她死死钉在大理寺的廊柱上，剑身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
女子闷哼一声，“青锋”剑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低头看着穿透身体的软剑，眼神复杂，没有愤怒，只有一丝了然的疲惫。
“杀了我。”她声音嘶哑，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你早该这么做了。”
天枢握着剑柄的手剧烈颤抖，指尖泛白，剑尖还在往下淌血，可她却怎么也狠不下心再往前送半分。
“怎么？不敢？”女子突然笑起来，笑声凄厉刺耳，在空荡的大理寺里回荡。
“你以为留着我，就能骗自己那段师徒情分是真的？”
她死死盯着天枢，眼底翻涌着恶意，字字诛心：“你忘了你当年那个小师弟了？就是总跟在你身后喊‘师姐’，偷偷给你塞野果的那个。”
天枢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瞳孔骤缩，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了心口。
那个小师弟，是她在鎏金阁附近村落里认识的孩子，天真烂漫，总说长大后要跟她学剑。
她叛逃时本想带他一起走，却发现他早已失踪。
她一直骗自己，他是被好心人收养了，却从不敢触碰那最坏的可能。
“他死得可惨了。”女子仿佛嫌不够，继续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她。
语气轻飘飘的，却像一把把尖刀扎进天枢心里：“他是阁主第一个用来炼牵机引的村民试验品。”
“蛊虫钻进他皮肉里的时候，他还喊着你的名字求你救他，最后浑身溃烂，连骨头都没剩下。”
“不……不可能！”天枢浑身抖得像筛糠，泪水决堤而下，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你撒谎！我师弟那么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什么？”女子笑得更狠了，眼底满是残忍，“因为他笨啊，一骗就来，正好当试验品。”
“你说，要是当年你没那么天真，早点看清鎏金阁的真面目，他会不会就不用死得这么难看？”
“够了！”天枢终于崩溃，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你闭嘴！我杀了你！”
可她握着剑的手，却依旧在颤抖，那是恨到极致，却又被过往情谊缚住的无力。
“怎么？连杀我都不敢？”女子嘲讽地看着她。
“你这辈子，都成不了真正的剑客，只会抱着你那可笑的念想，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不许你这么说她！”
苏烈冲过来，一把将天枢护在身后，看着女子眼中的恶意，眼底翻涌着滔天怒火。
他太清楚天枢此刻的痛苦，那是被最信任的人背叛，被最残忍的真相凌迟。
女子瞥了眼苏烈，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怎么？要你的男人帮你动手？天枢，你真是没用透了。”
话音未落，苏烈猛地抽出柘枝弯刀。
他知道，天枢不是不敢，是心太痛，痛到连举起剑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能让这个女人再用言语凌迟天枢，不能让她再伤害天枢分毫。
“唰——”
刀锋精准地划过女子脖颈，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天枢苍白的脸上，温热而粘稠。
女子的头颅无力垂下，眼睛还睁着，仿佛还残留着最后的嘲讽。
天枢浑身一震，缓缓松开握着软剑的手，整个人瞬间脱力，扑进苏烈怀里。
“啊——！！！”
哭声震得大理寺的宫灯剧烈摇曳，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痛苦，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她哭到几乎窒息，身体剧烈颤抖，嘴里反复念叨着：“师弟……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苏烈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单薄身体里爆发的巨大悲痛，心疼得快要窒息。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沙哑而温柔，带着无尽的怜惜：“对不起，天枢，我知道你想亲手了结。”
“可我不能让她再用这些话戳你的心，对不起，我替你做了决定，我真的舍不得看你再痛下去。”
天枢只是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疯狂地浸湿了苏烈的衣襟。
她知道师傅坏，从江南江心的追杀开始就知道，从她承认所有骗局开始就知道。
可当师傅说出师弟的死状，当那最残忍的真相赤裸裸地摊在她面前时，她还是疼得无法呼吸。
那段虚假的师徒情，那个她曾敬爱的师傅，还有那个无辜惨死的小师弟，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插在她心上的刀。
她哭到浑身脱力，瘫坐在大理寺冰冷的青砖地上，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呢喃：“他那么小……那么好……为什么……”
苏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和血污，指尖轻柔得怕碰碎了她。
他轻声安慰：“好了，都过去了，坏人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他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又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天枢，柔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暗室找卷宗，很快就回来。”
天枢麻木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地面，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苏烈叹了口气，转身冲进大理寺的暗室。
他必须尽快找到翻案的卷宗，结束这一切，让天枢能彻底摆脱这些痛苦。
片刻后，苏烈拿着一卷密封的旧卷宗出来，正是他们要找的翻案关键证据。
他顺手拉下暗室石壁上的机关，沉重的石门缓缓闭合，将所有血腥与秘密封存其中。
而天枢正蹲在地上，目光落在女子掉落的“青锋”剑上。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刚触到冰冷的剑身，就像被烫到一样缩了缩，泪水又忍不住涌了上来。
这把剑，师傅曾用它教她练剑，剑身上仿佛还残留着当年的温度。
可如今，它却成了沾满鲜血的凶器，见证了师傅的残忍与背叛。
她终究还是攥紧了剑柄，指尖颤抖着抚摸剑身的纹路——这是师傅唯一留下的东西，是那段虚假过往最后的印记，哪怕里面全是恨与痛，她也舍不得丢弃。
苏烈走过去，默默扶起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我们先离开这里，大理寺不宜久留，我带你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天枢点点头，握着“青锋”剑的手紧了紧。
苏烈将她的“执手”软剑捡起递还给她，又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遮住她肩头的伤口和满身的血迹。
两人借着夜色掩护，避开巡逻的守卫，沿着大理寺的侧门悄悄离开。
夜色更浓了，寒风卷着悲伤，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将所有痛苦都吞噬在这无边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