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镠兵不血刃收服成德镇王镕,其雷霆之势与怀柔之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河北激起了巨大的涟漪。这涟漪迅速向北扩散,直达与成德毗邻的义武军节度使驻地——定州。
此时的义武军,正处在一个微妙而脆弱的时刻。原本的节度使王郜(节度使王处存之子),年轻气盛,不乏勇力。当刘仁恭在幽州兴风作浪,西进攻击李克用时,王郜不顾其叔父王处直等人的强烈反对,自恃兵强马壮,竟起兵三万,北上攻打刘仁恭之子刘守文镇守的莫州,企图切断幽州与沧景的联系,以此呼应(或者说押注)正在衰落的李克用。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王郜的三万大军在瓦桥关一带,遭遇了刘仁恭麾下悍将符存审率领的五千幽州精骑。符存审用兵如神,利用骑兵的机动性,几次迅猛的穿插冲锋,便将义武军看似厚实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如同利刃划破败絮。王郜大败亏输,损兵折将,仅以身免,狼狈逃回定州。
此战惨败,不仅耗尽了义武军的精锐,更彻底动摇了王郜的统治根基。一直反对出兵、在军中和地方素有威望的叔父王处直,趁机联合对王郜不满的众将及地方豪强,发动兵变,将这位志大才疏的侄子驱逐出了定州。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王郜,在中原无处容身,竟一路向北,逃出关墙,投奔契丹人去了。
王处直由此登上义武军节度使之位。然而,他这个位置还没坐热,甚至还没来得及安抚内部分歧、重整破败的军备,南面便传来了一个接一个令他心惊肉跳的消息:
钱镠拥立新帝,誓师北伐!
李神福西路军横扫中原,葛从周十万主力灰飞烟灭!
钱镠亲临河北,魏博罗弘信八万大军一战覆没,魏博、昭义相继投降!
每一个消息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王处直的心头。他坐在定州节度使府的大堂上,却感觉自己如同坐在热锅上的蚂蚁,焦灼、恐惧,又无可奈何。他深知,义武军的实力远不如成德,如今更是新败之余,将骄兵惰,如何能挡钱镠挟大胜之威的虎狼之师?
“战,必败无疑,定州生灵涂炭,我王氏家族恐有灭顶之灾……”
“降……唉,先祖基业,岂能拱手让人?于心何甘啊!”
就在王处直与麾下心腹在定州城内反复商议,进退维谷、难以决断之际,成德王镕正式投降钱镠的详细消息传了下来。
“什么?王镕那胡儿……他,他竟然就这么降了?!”王处直闻讯,先是一愣,随即一股莫名的怒火涌上心头,忍不住拍案大骂:“懦弱无能!毫无气节!真是丢尽了我河北藩镇的脸面!”
他之所以骂王镕为“胡儿”,皆因成德王氏并非纯正汉人。其祖上王廷凑本就是回纥(回鹘)阿布思部出身,虽然后来极力汉化,改汉姓,尚大唐公主,努力融入,但其家族特有的卷发、深目等特征依旧清晰可辨,在河北诸镇中,成德王氏的胡人血统是人尽皆知的。
王镕的投降,如同抽掉了王处直心中最后一道犹豫的屏障。他环顾堂下,文官武将大多面露惧色,无人再有战意。现实冰冷而残酷:南有兼并了成德、兵锋正盛的钱镠主力,西面是态度暧昧、自身难保的李克用残部,北面则是虎视眈眈的世仇刘仁恭。义武军已彻底沦为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孤舟,倾覆在即。
“天意……这就是天意吗?”王处直长叹一声,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椅中。他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王镕已经替他做出了“示范”。
不久,钱镠的檄文与劝降使者几乎是前后脚抵达定州。檄文内容与给王镕的大同小异,威逼与利诱并存。使者更是带来了钱镠的亲口承诺:若王处直归顺,可表奏其为祁阳侯,保其家族安全富贵。
大势已去,抵抗无益。王处直最终做出了与王镕相同的选择。他召集众将,宣布了归顺钱镠的决定。这一次,堂下再无反对之声,只有一片如释重负的叹息。
王处直打开定州城门,亲率文武,恭迎钱镠派来接收的官员和军队。与此同时,驻守易州的义武军将领也接到了命令,易帜投降。
几乎是兵不血刃,杨行密率领的三万天雄军,便顺利开进了定州、易州,接管了义武军全境。天雄军的旗帜,飘扬在了幽州的南大门之外!
钱镠北伐,以雷霆万钧之势,在三个月的时间内,连克魏博、昭义、成德、义武四大强镇,整个河北,除刘仁恭控制的幽、蓟、妫、檀、沧、景、德、棣等州外,已尽数纳入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