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的黑暗,而是被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彻底淹没后,感官超载导致的绝对“白噪音”式的黑暗。
“追光者”号在冲入那银色符文环的瞬间,仿佛撞破了一层无形的薄膜,驶入了一个无法用常理认知的维度。舷窗外的一切景象都消失了,没有上下左右,没有时间空间的概念,只有无穷无尽、奔流不息、由最纯粹的信息和能量构成的、色彩无法形容的光之海洋。这里就是“虚空低语”节点的内部——一个超维的信息奇点,是“守望者阵列”用于处理、存储、传递宇宙底层数据的核心枢纽之一。
然而,这个枢纽早已在远古战争中严重受损,此刻如同一个破裂的堤坝,内部存储的、来自无数纪元、无数文明的庞杂信息(低语)失去了约束,化作毁灭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一切闯入的“异物”。
“警告!未知维度同化效应!物理常数失效!逻辑模块过载!结构完整性正在被信息流解构!”“星语”AI(“追光者”号上残存的副本)发出凄厉到变调的警报,但它的声音瞬间就被更庞大的信息噪音淹没。
“啊——!”乔野第一个发出痛苦的惨叫,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他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无法理解的知识、乃至濒死文明的最后哀嚎,如同亿万根钢针,疯狂刺入他的大脑!他试图用技术官的理性去分析、去过滤,但这信息流的层级远超他的处理极限,他的精神屏障如同纸糊般破碎。
“稳住!封闭感官!用意志力硬抗!”贺骁嘶声怒吼,但他自己的情况同样糟糕。他感觉自己的记忆、情感、甚至“自我”的认知都在被冲刷、模糊。他看到了死去的战友在眼前重现,听到了早已毁灭的母星的歌谣,无数纷乱的战斗场景和无法言喻的恐怖景象交替闪现,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只能凭借百战老兵锤炼出的、如同钢铁般的意志力,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点清明,但嘴角、眼角、耳孔中都渗出了鲜血。
沈寂的情况最为诡异。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身体剧烈颤抖,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痛苦和混乱的神色。狙击手极度专注和纯粹的心境,在这种无差别的信息污染面前,反而成了致命的弱点。他仿佛看到了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间线、以不同的方式死去,看到了终极的虚无,意识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剧烈摇摆,濒临崩溃。
而压力最大的,无疑是林序。
在进入这里的瞬间,他就从半昏迷中被强行“震醒”。并非肉体的苏醒,而是意识的、本源的、被拖入了一个更高层面的“战场”。他眉心的混沌印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金灰色的光芒如同暴风中的孤灯,明灭不定。他感觉自己不再是拥有形体的“人”,而是一叶被抛入知识风暴中心的意识扁舟。
这信息洪流中,不仅包含无害的数据,更充斥着“主宰”意志污染后留下的、充满恶意的“归墟”低语,以及上古战争中阵亡强者留下的、充满毁灭与绝望的精神烙印!这些烙印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主动缠绕上来,疯狂侵蚀着他的意识核心,要将他同化、分解,成为这信息之海新的养料!
“放弃吧……融入永恒的空寂……”
“挣扎毫无意义……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痛苦……死亡……才是解脱……”
“加入我们……成为‘主宰’的一部分……”
无数充满诱惑与绝望的意念,直接轰击着林序的灵魂。他的记忆被翻搅,小茹的脸庞变得模糊,博尔特先生的身影在消散,聂迟兵解的画面被扭曲成嘲弄……自我认知的根基在动摇。
“不……我不能……迷失……”林序在意识的狂涛中挣扎,残存的意志发出微弱的呐喊。但个体的意识,在这宇宙尺度的信息风暴面前,实在太渺小了。他的“扁舟”正在解体,光芒迅速黯淡。
就在他即将被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他体内那新生的、源自“源点”洗礼、融合了光寂平衡真意的混沌本源,仿佛被这极致的压力激发了最后的潜力,猛地沸腾起来!
不是对抗,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蜕变!
一直以来,林序对“心域”的运用,更多是外放形成领域,或者内守稳定自身。但在此刻,在这意识即将被同化的绝境下,他对自身本源、对“存在”意义的理解,被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光与寂的平衡,不仅是力量的运用,更是……存在状态的诠释!
“我即是我!非光非寂,亦光亦寂!我心所驻,便是……领域!”
一个明悟,如同开天辟地的闪电,划过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核心中炸响!
下一刻,那即将溃散的意识扁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骤然向内坍缩!以那缕混沌本源为核心,将他所有的记忆、情感、执念、对“守护”的理解、对“平衡”的感悟,极度凝练,化作一颗坚不可摧的、非实非虚的心核!
这颗心核,不再试图去抵挡外界的风暴,而是如同定海神针般,锚定了自身“存在”的绝对坐标!任你信息洪流滔天,任你归墟低语侵蚀,我自岿然不动!所有的冲击,在接触到这枚心核的瞬间,都被那完美的光寂平衡意境所流转、消化、转化!恶意的被中和,庞杂的被梳理,甚至一部分无害的、关于阵列结构、宇宙法则的碎片化信息,被心核主动吸收、理解!
外放的心域,化作了……内敛的心核!以绝对的“内在平衡”,应对绝对的“外在混沌”!
这一刻,林序“看”到的景象彻底变了。那毁灭性的信息洪流,在他“眼中”不再可怕,反而变成了一条条流动的、蕴含着无穷知识的“数据河流”。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但却能清晰地“看”到它们的流向、它们的结构、它们彼此交织成的、这张破损的阵列信息网络的……脉络!
而“虚空低语”节点的损伤点、能量淤塞处、乃至与外部“主宰”污染连接的“腐蚀通道”,都在这全新的视角下,清晰可见!
他成功了!在意识层面,完成了至关重要的蜕变!从被动承受,变成了主动“观察”甚至“引导”!
“贺骁!乔野!沈寂!”林序的意识波动,如同温暖的灯塔光芒,穿透了狂暴的信息噪音,直接响在三人的灵魂深处,“紧守心神!感应我的坐标!将你们的意识……与我连接!”
这声音如同救命稻草,瞬间将即将崩溃的三人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贺骁怒吼一声,将钢铁般的意志化作桥梁,循着那温暖波动的指引,艰难地延伸过去!乔野放弃了一切理性分析,纯粹以生存的本能,将意识投向了那唯一的希望之光!沈寂冰封的心境裂开一道缝隙,将最后的清明,寄托于那份熟悉的、值得托付的波动!
嗡!
四道微弱却坚韧的意识流,在无尽的信息风暴中,如同四根细丝,终于触碰到了林序那枚稳定如山的心核!
就在连接建立的瞬间——
以林序的心核为中心,一个微小却无比稳定的、散发着柔和混沌光晕的意识屏障,如同一个透明的气泡,将四人的意识核心笼罩其中!外界的恐怖信息流撞击在屏障上,虽然引起剧烈荡漾,却再也无法直接侵蚀他们的灵魂!
“成……成功了?!”乔野瘫倒在意识层面,感受着劫后余生的虚脱,难以置信。
“队长……你……”贺骁的意识充满了震撼。
“静心感悟!”林序的意识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跟随我的引导,‘看’清这片‘海洋’!”
透过林序心核的“滤镜”,三人也模糊地“看”到了那纵横交错的信息脉络,看到了节点深处那个巨大的、被污秽黑暗能量缠绕的、不断泄露着混乱信息的“破损点”!
“那就是……节点的创伤核心!”乔野瞬间明悟。
“也是……‘主宰’污染渗透的通道!”沈寂的意识冰冷。
“修复它!或者……堵住它!”贺骁的战意再次燃烧。
“跟我来!”林序的心核化作指引的明灯,承载着四人的意识,如同灵活的游鱼,沿着信息的脉络,逆流而上,直刺那污染的源头!
真正的修复,现在才刚刚开始!在意识的深渊,与“主宰”的污染,展开一场无声的、却更加凶险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