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妖司的紧急任务指令，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每一个人的通讯器上。
偏远山区的龙脊山三号能源中继站，信号中断。
最后传回的画面，是驻守站点的退伍老兵，蜕凡境三重的周传雄，他浑身被黑色的纹路覆盖，正在疯狂地破坏着供能设备。
一名堕武者。
石磊和总旗魏凯，带队前往清剿。
直升机的轰鸣声割裂了山区的宁静。
机舱内，魏凯正在给队员们鼓劲，他拍着一个年轻队员的肩膀，声音洪亮。“都打起精神来！不过是一个堕武者，咱们斩妖司的刀，就是砍这些鬼东西的！早点解决，早点回去喝庆功酒！”
他战功赫赫，在老兵中威望极高。几句话就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队员们轰然应诺。
石磊坐在角落，沉默地擦拭着自己的制式战刀。他不喜欢说话，只是安静地感受着自己体内厚重如山的气血。
《万载厚土身》让他的感知异于常人，他能感觉到，魏凯的气血很强，甚至比一般的总旗更凝练。但也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像一锅煮沸的水，下面压着火，随时都可能炸开。
中继站内一片狼藉。
堕武者周传雄已经彻底失去了人形，他的身体膨胀了一圈，皮肤上布满了黑色的角质层，一双眼睛里只剩下混乱与暴虐。
“吼！”
看见入侵者，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脚下发力，坚硬的合金地板被他踩出一个浅坑，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扑了过来。
战斗瞬间爆发。
“结阵！”魏凯大吼一声，手中的长枪如毒龙出洞，率先迎了上去。
队员们迅速散开，远程火力压制，近战从旁策应。
石磊一言不发，如一堵移动的墙壁，直接堵在了堕武者最狂暴的冲击路线上。
砰！
堕武者一爪拍在石磊格挡的双臂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石磊的身体晃了晃，脚下的地板寸寸龟裂，但他一步未退。
《磐石诀》发动，他的身体就是最坚固的盾牌。
然而，魏凯的表现却有些异常。
他太勇猛了。
勇猛到了一种近乎贪婪的程度。
好几次，他都放弃了与队友配合的最佳时机，选择用一种更刚猛，也更消耗气血的方式强行抢攻。长枪在他手中舞得虎虎生风，气血爆发的强度，甚至让石磊都感到了一丝心惊。
这不正常。
斩妖司的战斗准则，第一条就是团队协作，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魏凯的行为，更像是在炫耀，在急于证明着什么。
石磊再一次用身体硬抗了堕武者一记撕抓，胸前的作战服被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剧痛传来，但他浑不在意，反而为魏凯创造出了一个完美的绝杀机会。
“好机会！”魏凯爆喝一声，全身气血灌注于长枪之上，整个人高高跃起，一枪从天而降，精准地贯穿了堕武者的心脏。
“噗嗤！”
长枪透体而过，将堕武者死死钉在地上。
堕武者挣扎了几下，身体开始像被点燃的黑纸，从伤口处开始溃散，化为黑色的能量逸散在空气中。
战斗结束了。
队员们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纷纷称赞魏凯的果决与强大。
但石磊没有动。
他的身体还保持着防御的姿态，只是偏过头，看着那正在消散的堕武者尸体。
就在刚才，堕武者身体溃散的前一秒。
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一幕让他浑身发冷的画面。
魏凯持枪的手，在枪杆的完美掩护下，以一个快到极致，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动作，从堕武者的胸口核心位置闪电般地“掏”了一下。
一枚指甲盖大小，如同黑曜石般微微搏动的东西，被他瞬间带出，没入了宽大的袖口之中。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鬼魅。
如果不是石磊的《万载厚土身》让他对能量的流动极为敏感，他甚至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石磊兄弟！你没事吧！”魏凯抽回长枪，大笑着走过来，重重拍了拍石磊的肩膀。“你这身板真是铜墙铁骨！没有你当盾，我可没法这么利落地解决掉这怪物！”
他的笑容豪爽，态度仗义，仿佛刚才那一幕，真的只是石磊眼花了。
石磊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返回的直升机上，气氛热烈。
魏凯成了当之无愧的英雄。他一边接受着队员们的吹捧，一边状似无意地抱怨起来。
“唉，杀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老子这几年攒下的战功，都能换个百户了。可你看，现在升官的都是谁？都是那些刚来的新人。”
他瞥了一眼沉默的石磊。
“咱们这些没背景，只会卖命的老家伙，到头来，还不是给人家当垫脚石的命。”
这番话，瞬间引起了机舱内几名老队员的共鸣。
“是啊，魏头，这世道就是不公平。”
“谁说不是呢，秦指挥使他们，一来就是指挥使，咱们拼死拼活，连个小旗都难。”
石磊听着这些议论，一言不发。
他知道魏凯在暗指什么。秦风，自己，苏晚晴，于刚，都是顾凡最初的班底，如今都身居高位。
但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的，却是魏凯那个快如鬼魅的掏心动作。
还有那股混杂在魏凯气血中的，狂躁与贪婪。
那不是一个斩妖司总旗该有的气息。
《万载厚土身》追求的是大地的沉稳与纯粹。魏凯的气息里，有杂质。
回到驻地，魏凯以疗伤为由，立刻进入了私人修炼室。
合金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摊开手掌，那枚黑曜石般的核心，正在他的掌心微微搏动，散发着一股充满诱惑力的邪异能量。
这比秦风上次从普兰市带回来的样本，更加凝实，更加精纯。
它像一颗活的心脏。
魏凯的眼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狂热与怨毒。
“凭什么……”
“凭什么顾凡，秦风他们能一步登天？凭什么我们这些最早跟着卖命的老兄弟，就要被当成垫脚石？”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这才是进化的捷径！有了它，百户算什么？指挥使又算什么！”
他张开嘴，将那枚魔化核心，一口吞了下去。
另一边，石磊在自己的宿舍里坐了很久。
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他也知道，直接去对峙，以自己的口才，只会被魏凯反驳得体无完肤，甚至可能被倒打一耙，说他嫉妒功臣。
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是源于功法，源于本能的判断。
他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宿舍。
他没有去纪律部，也没有去找顾凡。
他直接走到了秦风办公室的门口。
推开门，秦风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用一块鹿皮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他那块限量版的军用腕表。
一副玩世不恭的纨绔模样。
“哟，石头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秦风抬了抬眼皮，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石磊走到他办公桌前，站定。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在组织语言，但那张木讷的脸上，只是憋得有些涨红。
他想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想解释那种气血不纯的感觉，想说明自己的怀疑。
但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终只化为了三个字。
“魏凯，不对。”
话音落下的瞬间。
秦风擦拭腕表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起头，那张总是挂着三分笑意的脸，所有的弧度都在一瞬间消失了。那双玩世不恭的桃花眼，再无半分懒散，变得锐利如鹰，直直地看向石磊。
“说具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