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该起了。老爷和夫人，都等着您用午饭呢。”
一道怯生生的女声，隔着纱帘传来。
顾凡睁开眼。
雕花的木质房梁，锦绣的床幔，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熏香。
不是斩妖司那冰冷的钢铁宿舍，也不是噩梦世界里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废墟。
记忆的最后一幕，是祠堂里那个鹤发童颜的老人，以及那道钻入眉心的光。
幻境么。
他坐起身，身上滑落的是丝绸的被子。低头一看，自己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料子顺滑。体内空空如也，裂地境的罡气消失无踪，连一丝气血都感应不到。
这次的剧本，似乎比噩梦世界的更离谱。
“少爷？”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似乎怕他发火。
“知道了。”顾凡应了一声。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是属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该有的状态。
帘子被一只素白的小手掀开。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低着头走了进来。她约莫十五六岁，手里端着一个铜盆，盆里是温热的水。
她不敢看顾凡，将铜盆放到架子上后，就垂手立在一旁，身体绷得紧紧的。
顾凡没有说话，只是起身下床，走到盆边。
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却又属于自己的脸。苍白，虚弱，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俊朗，但眉宇间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倨傲与浮浪。
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模板。
真够省事的。
他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温热的水拂过皮肤，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衣服。”他吐出两个字。
丫鬟身体一颤，立刻从旁边的衣架上取下一套青色的锦缎长衫，走上前来，动作笨拙地伺候他穿衣。她的手指冰凉，一直在发抖。
“我以前，经常打你？”顾凡一边由她系着腰带，一边平静地问。
丫鬟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埋得更低了，几乎要戳到胸口。
“没……没有。少爷待我们……很好。”
她的回答，比直接承认还要真实。
顾-纨绔-凡，人设坐实了。
穿戴整齐，顾凡推门而出。
外面是一条精致的回廊，廊外是修剪得体的庭院，假山流水，花木扶疏。几个家丁打扮的护卫在远处巡视，步伐沉稳，太阳穴高高鼓起。
全是武者。
最弱的，都有准武者巅峰的修为。
一个看家护院的家丁，堪比外界斩妖司的小旗。
这地方的武道水平，高得不正常。
丫鬟在前面小碎步引路，始终和他保持着三步以上的距离，那是安全距离。
顾凡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大脑在飞速运转。
秦风他们在哪？也被丢进这种角色扮演游戏里了？
赵瑞那个财迷，要是分到个穷困潦倒的身份，怕不是要当场崩溃。
石磊那个闷葫芦，给他个话痨的角色，估计能把他憋死。
还有苏晚晴……
无法想象那个冷静理智的学霸，被塞进一个不合逻辑的剧本里，会是什么反应。
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装潢华丽的厅堂。
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主位上，坐着一男一女。
男的中年模样，面容威严，不怒自威。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他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
女的则风韵犹存，眉眼间与顾凡有几分相似。她看到顾凡，脸上立刻露出关切与疼爱的神色，但那份疼爱里，又夹杂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这应该就是这个身份的爹娘了。
“凡儿，快过来坐。身子好些了么？”妇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
“哼。”旁边的中年男人，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
顾凡依言坐下，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精致考究。
“爹，娘。”他低声喊了一句，姿态放得很低。
“还知道喊爹娘？”中年男人终于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训斥的意味。“为了一个丫鬟，失足掉进湖里，高烧三日不退。我顾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妇人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孩子刚醒，你说这些做什么。凡儿也是大病了一场，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给顾凡夹了一筷子菜。
“快吃吧，这是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
顾凡没有动筷。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迷茫与虚弱。
“爹，娘……我……我好像什么都记不清了。”
他决定了。
既然秦风那个剧本里，失忆是标准配置，那他没道理不用。
果然，此话一出，中年男人的训斥停住了，妇人则是大惊失色。
“记不清了？怎么会！你……你连我们是谁都不认得了？”
顾凡摇了摇头，又努力地点了点头，把一个失忆者的混乱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我好像知道你们是我爹娘，但……但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掉进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想就头疼。”
妇人的眼眶红了，她抓住了顾凡的手。
“这可如何是好！都怪那个游方的野道士，说什么请神驱邪，我看是把凡儿的魂给弄丢了！”
游方的道士？
顾凡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娘，您说……是道士救了我？”他顺势追问。
“是啊。”妇人抹了抹眼角，“你高烧不退，请遍了城里的名医都束手无策。你爹也是没办法，才信了那个在门口化缘的道士。那道士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咒，烧了张符，说你冲撞了水鬼，帮你把魂叫回来了。谁知道……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中年男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江湖骗术，果然信不得！我这就派人，把他抓回来！”
“别！”顾凡立刻开口阻止。
他这一声有些急切，让中年男人和妇人都看了过来。
顾凡立刻换上一副虚弱的表情。
“爹，别……我感觉……我感觉不是他的问题。我好像……梦到了那个道士。他……他好像还给了我什么东西。”
他开始即兴发挥。
这个幻境的剧本有漏洞，那他就亲手把漏洞补上，还要把水搅浑。
“给了你东西？”妇人追问。
“嗯……”顾凡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好像是一本书……教我怎么呼吸……他说……他说我根骨清奇，是什么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对面两人的反应。
中年男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混杂着怀疑、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胡说八道！”他嘴上呵斥着，“你从小气血堵塞，经脉不通，连最基础的导引术都练不了，还练武奇才？”
气血堵塞，经脉不通？
又一个人设标签。
废柴流开局。
这剧本，还真是集齐了所有经典套路。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这么梦到的。”顾凡低下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妇人心疼儿子，把话题拉了回来。“不管记不记得，人没事就好。先吃饭，吃了饭，什么都会慢慢想起来的。”
她又给顾凡夹了一块肉。
那是一块不知名兽类的肉，烹制得软烂入味。
顾凡夹起肉，放入口中。
肉质入口即化，一股比秦风吃的黑山猪肉，更加精纯、温和的能量，顺着食道滑入腹中。
那片死寂的丹田里，一缕气感，凭空而生。
他不动声色地吃着饭，内心却在飞速计算。
这个世界的能量浓度，高得离谱。
食物，就是最好的丹药。
而他这个“废柴”身份，气血堵塞，经脉不通，反而成了一个完美的伪装。
一个废柴，突然开始修炼，并且进步神速。
这不正常
毕竟，他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废才”。
他自己，已经把剧本铺好了。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完。
顾凡体内的气血，已经从无到有，汇聚成了一条小溪。
他放下碗筷，站起身。
“爹，娘，我吃饱了。我想……回房歇着，再琢磨琢磨那个梦。”
中年男人看了他半晌，最终只是挥了挥手。
“去吧。”
顾凡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那间华丽的屋子。
关上门，他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运转《镇龙斩妖》。
第一式，烘炉桩。
他没有摆出姿势，只是在脑海中观想，用意念引导着体内那股初生的气血，按照功法路线运转。
一个周天。
两个周天。
……
气血的增长速度，比他在现实世界的聚能室里，快了上百倍。
顾凡缓缓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