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汐语微微低头，“大人过奖了。只是些家常小菜，能入您的口就好。”
虞沁词摇头，“这绝非寻常家常菜。夫人的面条劲道，火候掌握得极好；米饼外酥里嫩，豆沙馅细腻香甜；汤品清澈却滋味丰富。就算是宫中的御厨，也不过如此。”
他顿了顿，看向金汐语，“金女官的糕点我吃过，已然很惊艳了，会做糕点倒不足为奇，京中女子多以此练习，会得不在少数，只不过，做的口味就不得而知了。而金女官的糕点口味却让人回味无穷。
可厨艺就不一样了，毕竟不如做糕点，油腻、繁琐，她们只是装装样子，我很好奇，金女官如何习得这般厨艺的？”
金汐语微微一笑，眼中闪过回忆的神色，“我自幼在庄子中长大，闲时无聊，最喜欢看夏妈妈做饭，夏妈妈做饭极好吃。
夏妈妈家祖上都是厨子，到了她父亲这一代，更是炉火纯青，只是她父亲命短，早早过世了，不过，他将一身本事传给了夏妈妈。
夏妈妈来到我外祖母家，我外祖母见她做饭好吃，就将她留在了府上。在庄子上时，我因喜欢她做的饭，于是特别喜欢看她在厨房忙活。
总觉得食材在她手中变幻出千百种滋味，是件极为神奇的事，于是我就跟着夏妈妈在厨房学习，夏妈妈赶了我多次，见我不听劝，又发现，我竟然比她做饭还有天赋，也就没有再阻止我了。
最后将一身本事传给了我，她说，无论身份高低，懂得照顾他人的胃，就能温暖他人的心。”
虞沁词静静地听着，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情绪。作为宦官，他早已习惯了被人轻视甚至厌恶。即使是这桩婚事，也不过是权力与利益的结合，他从未期待过真正的夫妻情谊。
然而此刻，看着满桌精心准备的早餐，听着金汐语温和的言语，他心中某处冰封的地方似乎有了细微的松动。
“夏妈妈很有智慧。”最后，他轻声说道。
早餐后，虞沁词本该如常入宫当值，但他却罕见地没有立即动身。
“今日无事，我可陪金女官在府中走走，熟悉环境。”他提议道。
金汐语有些惊讶，但仍温顺地点头，“有劳大人了。”
虞府的宅邸很大，是皇上亲赐的，亭台楼阁，假山水池，一应俱全。虞沁词领着金汐语一一参观，不时讲解各处建筑的来历和用途。
路上遇到的仆从们见到这一幕，都难掩惊讶之色。虞沁词在府中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亲近，更别说这样耐心地陪伴他人了。
走到花园时，金汐语注意到一角种着几株罕见的香料植物。
“那是番红花的球茎吗？”她好奇地问。
虞沁词挑眉，“夫人认得？”
“在庄子时，在集市上有个西域人卖过，我买了种过一颗。番红花娇贵，京城的气候并不十分适宜，需要特别照料才能开花。”金汐语走近仔细观察，“看这长势，大人家的花仆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虞沁词眼中闪过赞赏，“确实。这些是我从西域带回来的，花了三年时间才适应京城的水土。”
“我可以帮忙照料它们吗？”金汐语转头问道，眼中闪着期待的光，“我有一套培育番红花的方法，或许能让他们长得更好。”
虞沁词点了点头，“既然金女官有兴趣，那就交由你照料吧。”
二人继续漫步，不知不觉已近中午。虞沁词忽然道：“金女官的早餐令人回味，不知午餐是否也能有幸品尝到你的手艺？”
金汐语笑了，“只要大人不嫌弃，我自然愿意。”
于是他们改变方向，朝厨房走去。路上的仆从更加惊讶了——虞大人竟然要亲自陪夫人下厨？
厨房里的人见二人进来，顿时慌作一团。虞沁词挥手让他们退下，只留一个烧火的和一个配菜的小太监。
金汐语查看了一下现有的食材，很快决定了几样菜式。她先取来一条新鲜的鲤鱼，处理干净后，在鱼身两侧切上花刀，用盐、酒腌制。
接着她准备配菜：香菇、笋、火腿均切成薄片，葱姜切丝。鱼腌好后，她将各种配料摆在鱼身上，淋上香油，放入蒸笼。
与此同时，她另起一锅，烧热后下油，放入豆瓣酱炒出红油，再加入肉末煸炒。香味出来后，加入高汤烧开，放入豆腐块小火慢炖。
虞沁词站在一旁，看着金汐语熟练地操作各种厨具，动作如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和慌乱。她似乎完全沉浸在烹饪的世界中，神情专注而愉悦。
“需要我帮忙吗？”他忽然问道。
金汐语惊讶地转头，随即笑了，“大人若愿意，可以帮我剥些蒜吗？”
虞沁词点头，取过蒜头，仔细地剥起来。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生疏，但很快变得熟练。金汐语偶尔看他一眼，眼中带着笑意。
鱼蒸好后，金汐语将其取出，淋上特制的酱汁。豆腐也炖得差不多了，她撒上葱花，起锅装盘。另外又炒了两个时蔬，一桌午餐便准备好了。
二人就在厨房旁的小厅用餐。虞沁词尝了一口鱼，鲜嫩入味；豆腐麻辣鲜香，令人食欲大开；就连简单的炒青菜也火候恰到好处，保持了蔬菜的清脆和原味。
“夫人的厨艺确实非凡。”虞沁词由衷赞叹，“我从未吃过如此合胃口的家常菜。”
金汐语为他盛了一碗饭，“大人喜欢就好。饮食之道，贵在适合食者的口味和体质。我观大人面色，似是脾胃虚弱，故而在调味上偏重温和，少用辛辣刺激之物。”
虞沁词再次惊讶了，“我知，金女官通晓医术，不过未曾搭脉就能看出本督的问题所在？”
“医术中，有望诊一项，可以看出一二。厨艺与医理本出一源，医术救人，厨艺也可以食材调理身体之道。”金汐语温和地解释。
午餐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饭后，千面有事来向虞沁词禀告，他不得不去处理。临行前，他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金女官...”他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金汐语微笑，“大人但去无妨，晚上我会准备些清淡的粥品，等大人回来。”
虞沁词点头，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回头道：“那些番红花，就拜托夫人了。”
金汐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廊道尽头，这才转身，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来到番红花圃前，仔细察看土壤和植株的状况。这些番红花确实被照料得很好，但正如她所料，京城的土壤对这个来自西域的品种来说过于粘重了。
她唤来园丁，吩咐他们取来河沙和腐叶土，准备改善土壤结构。又让人搭起临时的棚架，以调节光照。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花园中忙碌地过去了。当夕阳西下时，番红花圃已经焕然一新。金汐语擦了擦额角的汗，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回到房中，她稍事休息，便又开始准备晚餐。依照承诺，她熬了粥，用的是上等的香米，加入山药、枸杞、红枣等滋补食材，慢火细熬，直至米烂粥稠。又做了几样清淡小菜，一碟酱瓜，一碟凉拌木耳，一碟清炒豆苗。
虞沁词回府时，已是夜幕低垂。他带着一身疲惫踏入房门，却见厅中灯火温暖，桌上摆着简单的粥菜，金汐语正坐在灯下看着一本书。
见他进来，金汐语起身相迎，“大人回来了。粥还温着，可要用一些？”
虞沁词点头，目光落在她放下的书上，“夫人看的什么书？”
“一本地方异志。”金汐语轻描淡写地说，转身为他盛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