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还搭在门框上。风吹过来，掀起了他的衣角。他没有进去，转身往回走。脚步很轻，沿着米娅刚才走过的路。
他记得她蹲下身子压住围栏的样子。记得她抬头看鸟时耳朵动了一下。这些动作很自然，不是装的，也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只是做了，然后就走了。
他走到育种区边上。几个工兵子体正在清理培育槽。他们动作整齐，把空的果实壳扫进桶里。其中一个放下扫帚时，顺手靠在墙边，角度很正。另一个看见了，也把自己的铲子挂回架子上。
段逸停下。他闭上眼睛，调出生命之种的状态感知界面。绿色的光丝在他脑子里流动，连着那三个子体。他一个一个检查他们的精神波动记录。
数据正常。心跳稳定。神经同步率达标。但行为日志里多了一条新指令：【环境整理优先级提升】。这个指令不在原来的程序里，也不是他下的命令，训练记录里也没有。
他睁开眼，看着那些子体。他们还在干活。没人说话，也没人对视。但他们现在会主动扶正工具，会把洒出来的种子捡起来。这不是偶然。是变了。
他走到药田另一边，在一块半埋的石头后站住。这里能看到整个农业区。他拿出魔纹石片，开始记录米娅每天走的路线。
她今天又来了。提着空桶，走向水渠。路上遇到一个林语者，那人抱着一堆断枝，走得很快。米娅没让路。她站在原地，看着对方差点撞上她。那人忽然停下，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树枝，转身掰掉一根突出的木条，扔进废料箱，才继续走。
段逸记下时间：09:17。地点：药田东口。行为：避开冲突后自己处理了问题。
他又去看别的地方。仓库门口的农具每天都比前一天整齐。工坊台阶上的磨石不再乱放。以前随手扔的破布条，现在也会被收进回收筐。
这些事没人要求。系统里也没有这条规则。可它们发生了。是从米娅留下那天开始，慢慢变的。
他正想着，听见一声闷响。来自北面的培育室。一个新诞生的大地力士子体正在砸墙。拳头很重，每一下都让墙震动。其他子体绕着他走，没人靠近。
这是适应期的躁动。有些力气大的子体会在刚醒来时想打东西。一般两小时就好了。严重的话会触发警报。
段逸准备过去管。但他看见米娅走过来了。
她没加快脚步，也没躲。她在安全距离外停下，看了那子体几秒。然后蹲下，把一个被踢翻的木桶扶正，轻轻推回墙角。
那子体停了。拳头还举着。他转头看她。米娅没看他。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往灌溉区走。
那子体站着不动。过了几秒，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慢慢走过去，把另一侧歪倒的铲子摆好。然后回到岗位，站得笔直。
全程没有指令。生命之种没收到请求。感官共享也没开。可那个原本暴躁的子体，现在像完成了任务一样，安静下来。
段逸握紧魔纹石片。他觉得喉咙有点干。这种事不该发生。子体没有情绪。他们不会因为“看到别人怎么做”就改行为。他们的逻辑很简单：收到指令，执行动作。不会联想，也不会模仿。
可刚才那一幕，就是模仿。
他退到远处，闭眼查看生命之种。光种跳得平稳，绿丝缠绕正常。没有外来干扰。连接稳定。所有子体都在控制中。
但他知道，有些事已经超出了控制。
他想起她刚来的时候。缩在角落，头发遮脸，手抓着手腕。那时他以为她需要保护。以为她是弱的。现在看，真正被改变的人，是他。
他不是在保护她。她是让他看到了不一样的可能。
他睁开眼，拿出魔纹石片再看记录。所有数据都说明同一件事：米娅的每个动作，都在悄悄影响子体的行为。这种影响没法算清楚，也不能复制。它不在系统里，却在起作用。
他决定继续观察。不惊动她，也不告诉别人。
但他要找艾莉安娜。找个理由，比如做一次健康检测。用自然神术查她的灵魂状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他站在缓坡后的石头后面，盯着米娅的背影。她正弯腰检查药田的土。手指插进泥土，试湿度。然后站起来，提起空桶，准备再去打水。
一只鸟飞过，落在屋顶。她抬头看了一眼。猫耳轻轻抖了一下。尾巴还是垂着，没动。
段逸没动。他看着她走向水渠。阳光照在她身上，影子拉得很长。
他注意到，她走路时右脚有点往外拐。可能是以前受伤留下的习惯。这个细节他以前没发现。
她走到渠边。已经有两个林语者在接水。她等在后面。轮到她时，把桶放下去，慢慢灌满。
她提着水转身。迎面走来一个工兵子体。那人抱着拆下的木架，走得急。眼看就要撞上。
米娅停下。那子体也停下。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忽然转身，把一根松动的钉子拔出来，扔进旁边的废料箱。然后才继续走。
米娅看了他一眼。
她提着水，走向药田。水在桶里晃，映着天空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