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睁开眼睛，把手从终端上拿开。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投影已经关了，但空气里好像还有点奇怪的感觉。他知道刚才的事是真的。
他站起来，往培育区走。走廊上有巡逻的子体经过，走路的声音比以前整齐。他没停下来问，只是用意识看了一眼生命之种的数据——所有连接都正常，精神负荷也在安全范围。
培育室的门自动打开了。米娅站在三号灵田旁边，一只手轻轻放在一颗快要成熟的果子上。她的猫耳朵动了一下，尾巴垂着，呼吸很平稳。地上的符文阵发出淡淡的青光，一圈一圈地往外扩散。
段逸走到控制台前，打开布伦希尔德设计的信号接收程序。屏幕上开始跳数据：能量频率匹配成功，传输路径建立，第一层中继节点有反应。
“开始同步。”他小声说。
就在这一刻，远处矿场的一个工兵子体突然停了下来。它本来在搬石头，现在却抬起头看着另一个子体。另一个也停下，走过来。它们把石块放在一起，然后一起走向运输点。这种配合以前要下好几次命令才能做到。
段逸看到了反馈信息。那个工兵子体的大脑活动出现了一个高峰，和米娅的呼吸节奏一模一样。
他又调出五个不同地方的监控画面。一个林语者剪完药草后，顺手把掉下的种子收进背篓；一个幽影斥候站在高处，换了位置，刚好补上了看不到的地方；两个大地力士在路口同时让路，错身而过。
这些都不是他下的命令。
“网络通了。”他说。
他闭上眼，试着发一条指令：【检查装备状态】。
这条信息没有一个个传，而是直接进入精神网络。不到十秒，三百二十七个子体的状态全部回来。每一份都有时间标记，顺序整齐，没有延迟也没有漏掉。
以前做一次全面检查，至少要四十分钟。现在只用了七秒。
段逸睁开眼，看着屏幕。他感觉脑子很清楚，不像以前那样累。负担确实轻了。米娅就像一根线，把他发出的信号均匀分开，让每个子体都能收到同样的节奏。
他决定加大测试。
“启动梯田灌溉演练。”
命令一发出，系统就自动安排怎么做。林语者小组马上去水源，工兵子体分成三队，分别负责主渠、支渠和排水口。幽影斥候爬上了望塔，开始报水流速度。
整个过程没人指挥。
段逸看着实时画面。水沿着新开的沟渠流，每个转弯和分流都很准。当水流到最后那片干田时，所有子体同时停下，等确认。
“完成度百分之九十八。”他念出来。
这已经是很好的表现了。上次演练时，光是疏通堵塞就花了二十分钟。
他转头看米娅。她还在原地，手还放在果子上。但她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耳朵转向他这边，尾巴轻轻晃了一下。
段逸走过去，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说话，只是用意识连上网络中枢，查看运行状态。
网络节点总数：327
活跃连接数：327
平均响应延迟：0.3秒
指挥负荷指数：18%（平时是65%以上）
数据是真的。这不是模拟，也不是小范围测试。整个绿裔领地的核心系统，已经变成新模式了。
他抬头看墙上的总览图。灯光下的各个区域都在运转。采矿、种地、守卫、工坊，所有子体的行动连成一张有序的网。这张网的中心，就是米娅站的地方。
段逸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不用一个人扛所有事了。命令传得更快，反应也更及时，出错少了。更重要的是，子体之间开始自己配合。它们不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真的成了一个整体。
他回到控制台，打开下一阶段计划界面。原本要五天才能完成的防线升级任务，现在预计只要两天。资源调度效率提高了近四成，人力分配的误差从平均百分之十二降到不到百分之一。
他准备打开通讯频道，通知凯瑟琳调整训练安排。手指停在按钮上，又收了回来。
不急。
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好太多。与其马上推进新任务，不如先看看网络能不能一直稳定。
他重新接入感官共享，随机选了一个正在休息的工兵子体视角。那家伙坐在石头上，手里拿着干粮。但它没马上吃，而是等旁边另一个子体坐下后，才一起开始。
这个细节让他愣了一下。
以前子体吃饭都是各吃各的，没人管别人。但现在它们好像有了默认的习惯。
他又看了其他几个休息点。情况差不多。有的会主动把背篓让给累的同伴，有的交工具时多等几秒，确保对方拿稳。
这些行为不在任何设定里。
段逸关掉共享，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这是米娅的影响在扩散。她的平静和善意正通过网络传出去，慢慢改变这些由生命之种创造出来的存在。
他站起来，走向培育室门口。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米娅已经离开灵田，在一排果实中间慢慢走。每当她靠近一颗果子，周围的符文阵就会亮起一圈波纹。
那些果子里的生命胚盘，全都开始轻微跳动，节奏一致。
段逸走出门，沿着走廊往观景台走。一路上，他看到更多变化。巡逻队步伐统一了，交接时间变短了，连搬东西的动作都变得流畅。
他推开观景台的门。
夜里，整片领地灯火通明。子体们在各自岗位上干活，秩序井然。远处矿场的灯光连成线，像地上的脉络。风从山谷吹上来，带着泥土和植物的味道。
他站在栏杆前，打开意识链接。
三百二十七个子体的状态清清楚楚。没有混乱，没有延迟，没有异常。每一个都稳定运行，互相呼应。
他轻声说：“继续作业。”
命令通过网络传了出去。
下一秒，所有正在工作的子体同时抬头，看向主峰方向。
然后低头继续干活。
段逸的手放在栏杆上。他能感觉到地下符文阵的能量还在流动，米娅的波动像心跳一样持续输出。
他知道这个系统还能变得更强。
他转身准备回控制室。刚迈出一步，忽然注意到什么。
屏幕上弹出一条提示：F-7区域新生子体出现非标准行为模式。
他立刻调出画面。
那只子体站在育苗区中央，手里拿着一把铲子。但它没挖土，而是把铲子插在地上，双手合拢，做出一个从来没有过的动作。
它低着头，闭着眼睛。
周围其他子体陆续停下工作，一个个走过去，围成一圈。
段逸盯着屏幕。
那只子体张开嘴，发出一声很轻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