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站在灵田边上，没再往前走。米娅还靠着墙，手指轻轻碰着那颗快熟的果实。她呼吸很慢，耳朵微微动，尾巴垂着，偶尔晃一下。
他刚才在控制室看了很久的数据。现在不想说话，也不想下命令。他只想知道她看到了什么。
他慢慢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块防水的素描板。这是布伦希尔德做的，表面有层薄金属，笔画上去不会被水汽弄花。他又拿出一支炭笔，放在她手边。
米娅的手顿了一下。
她低头看那支笔，又抬头看他。眼神有点犹豫，好像不敢碰。
段逸没催她。他只是点点头，往后退了一点，给她空间。
过了几秒，她伸手拿起了笔。
她画了第一道线。很轻，断断续续的，像使不上力。
段逸没出声。他看着纸，看她继续画。
她越画越快。线条连起来了，变成一个方框，四角有木头撑着。接着是铁链，挂在上面，底下蜷着一个小人。
段逸认出来了。那是笼子。
她停了一下，换个角度又画。这次是一片火光，帐篷在烧，黑烟往上冒。外面有人举着火把跑。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鞭子。
段逸喉咙动了动。
他知道这些不是乱画的。她是想告诉他什么。
他小声问：“你是那时候被抓的？”
米娅没说话。但她点了点头，动作很小。
段逸心里一紧。他猜过她是被坏人抓走的，但没想到是那样。
他看着画。火光里的小孩缩在角落，猫耳朵贴着头，全身发抖。
他轻声问：“后来呢？你还记得别的吗？”
她没马上画。她闭了下眼，像是在想。睁开后，她翻了一页，开始画新的。
这次是一座石台。圆的，周围有六根柱子。中间一根柱子裂开了，上面刻着兽形图案。月光照在石台上。
段逸皱眉。这个图案他没见过。但他觉得不一样。那不像普通的房子，像是用来做仪式的地方。
“那是你家？”他问。
她摇头。然后又画了一幅。森林深处，一群人站在一起。他们抬着手，像在祈祷。最前面是个老兽人，手里拿着一根骨杖。
段逸明白了。那可能是她的族人。那个地方，是他们的圣地。
他声音放轻：“你以前住在那里？”
她点头。眼睛有点湿。
他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手停住了。很久不动。
段逸以为她不想说了。但他发现她的手在抖。
他马上说：“不急。你想画的时候再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动笔。
这次画面变了。月光下，一只小手从草堆里伸出来。旁边一只手伸过去，绿色的皮肤，五指张开。
那是他的手。
段逸愣住了。
他想起来了。那天晚上，他们在废弃矿洞外找到她。她躺在破布里，浑身是伤，一句话不说。是他第一个走过去，蹲下，把手伸给她。
她当时没动。过了好久，才一点点抓住他的手指。
现在她画出来了。画得很清楚。那只绿色的手，像光一样，把她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段逸胸口有点闷。
他看着她，声音很低：“谢谢你……记得这个。”
她没抬头。但耳朵转向他这边，尾巴也不再卷着脚踝，轻轻晃了一下。
他知道这是她在回应。
他把画收好，放进皮袋里。然后从另一个口袋拿出一块烤薯根。还是热的，林语者刚送来的。
他递给她。
她接过，小口吃着。吃得慢，但很安心。
段逸就坐在她旁边，不再问问题。也没提战斗，没提系统，没提任务。他就这么陪着她，看她吃东西，看她抬头看看果实，看她尾巴随着呼吸轻轻晃。
灵田里很安静。只有果实发光，一闪一闪。
他忽然觉得，这片地能活下来，不是因为他的计划，也不是因为生命之种多厉害。
是因为她在这里。
因为她愿意留下，愿意靠近这些幼苗，愿意把手放在那些果实上。
因为她还记得那只伸出的手。
天色慢慢变暗。培育室的灯自动亮了一些。米娅吃完最后一口，把纸包叠好，放在一边。
段逸小声说：“以后你想说什么，就画给我看。不用怕。我都在。”
她看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在素描板背面写了两个字。
用的是炭笔，写得不太稳。
“回家。”
段逸看着那两个字，没说话。
但他觉得心里有什么落下了。不是任务，不是目标，而是一种他很久没感觉过的东西。
他伸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她没躲。反而把头微微侧了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
呼吸变得更深。
段逸坐着没动。他知道她累了。也知道她现在很安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只曾经把她拉出来的手。
然后他抬头，看向灵田深处。
那里还有五颗中期果实，正随着米娅的呼吸一起一伏。
光纹一圈圈散开，像水波。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想去摸皮袋里的画纸。
可就在这时，米娅突然睁开了眼。
她坐直身体，转头看向F-7区域。
耳朵完全竖起，尾巴绷直。
段逸立刻问：“怎么了？”
她没回答。直接站起来，冲向那排培育槽。
段逸跟过去。
她停在一棵幼苗前，蹲下，用手拨开土。
露出一段根须。
那根须上，有一道细小的裂痕。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