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窥伺‘钥匙’？！”
那一声冰冷沙哑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了瀑布的轰鸣，也冻结了潭边所有的动作。
石亨？！
这个名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林锋然脑海中尘封的历史记忆匣子！那个在南宫之变中投机拥立、后来权倾朝野、最终却被处死的武将石亨？！他竟然也出现在了这里？！而且听这蓑衣人的口气，石亨竟然也知道“钥匙”的事情？！他还敢“窥伺”？
巨大的震惊让林锋然甚至暂时忘记了身陷怪潭的危险，他猛地抬头，循着那蓑衣人的目光，望向瀑布上方。
只见上方出口处，那群原本正在用弩箭射击怪物的“夜不收”成员们，此刻也陷入了诡异的静止。
为首那个正攀爬下来营救林锋然的年轻汉子，动作僵在半空，脸色在飞溅的水沫中显得惊疑不定。
而在这群人的身后，一个原本被其他人遮挡住的高大身影，缓缓走了出来，站到了悬崖边缘。
此人并未穿军士服饰，而是一身藏青色的锦袍便装，外罩一件避水的油毡斗篷，身量极高，体魄雄健，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重重水汽，也能感受到那股久居人上、不怒自威的悍将气势。
他面容粗犷，下颌留着短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此刻正锐利如刀地俯视着下方潭边的蓑衣人，脸上没有丝毫被喝破行藏的惊慌，反而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正是石亨！
“我道是谁能有如此刀法，敢管本帅的闲事。”
石亨的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沙哑和穿透力，在水声中清晰传来，“原来是你这藏头露尾的‘守夜人’余孽！怎么，那老不死的终于撑不住，换你这见不得光的家伙出来走动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挑衅和不屑，显然认得蓑衣人的身份，并且似乎与“守夜人”一脉早有积怨！
蓑衣人（守夜人余孽？）并未被激怒，只是手中那柄狭长奇刀微微一震，发出清越的嗡鸣，刀尖遥指石亨，冷声道：“‘钥匙’关乎甚大，非你等凡俗野心之辈所能觊觎。立刻带你的人退去，否则，休怪刀下无情！”
“凡俗野心？”
石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满是冷意，“这天下，这权柄，哪一样不是有能者居之？‘钥匙’？哼，不过是一件更好用的工具罢了！放在那废物皇帝手里是暴殄天物，唯有在本帅手中，方能物尽其用，助我成就大事！”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竟然将“钥匙”直接称为工具！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他似乎知道朱祁镇就是钥匙？！
林锋然听得心头发寒，这石亨的狂妄和野心，远超他的想象！他不仅仅是想争权夺利，他甚至想利用“钥匙”的力量？！
“大事？”
蓑衣人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你所谓的大事，就是勾结‘影教’，引狼入室，行那悖逆之事吗？！”
影教？！又一个新名词！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石亨竟然和这种邪教勾结？！
石亨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连这个都知道，但随即又恢复了凶狠：“是又如何？这天下早已暗流涌动，旧日的规矩早就该打破了！‘影教’能给我想要的，我为何不能与他们合作？总比你们这些只知道躲在暗处、墨守成规的‘守夜人’强！”
“冥顽不灵！”
蓑衣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刀光一闪，厉声道，“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眼看一场大战即将爆发！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呜——嗷——！！”
那些原本被蓑衣人凌厉刀法和上方弩箭暂时震慑住的水怪，似乎被双方剑拔弩张的杀气再次刺激，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它们发出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如同潮水般，不顾一切地再次向着处于漩涡中心的林锋然猛扑过来！
“保护‘钥匙’！”
上方的年轻夜不收成员见状大急，也顾不上石亨了，对着同伴大吼一声，再次举起弩箭向下射击，同时加速向下攀爬！
蓑衣人也是冷哼一声，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滑入水中，刀光翻飞，瞬间又将几只冲在最前面的水怪斩成两段！他的刀法诡异凌厉，在水中竟也丝毫不受影响，显然实力极强！
潭水中瞬间陷入混战！水怪、蓑衣人、试图营救的夜不收，乱成一团！
林锋然在冰冷的潭水中拼命挣扎躲闪，既要避开疯狂的水怪，又要小心不被双方的战斗波及，苦不堪言，好几次差点被水怪利爪抓到，或者被凌厉的刀气扫到，险象环生！
而瀑布上方的石亨，看着下方的混战，眼神闪烁，脸上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他似乎并不急于亲自下场，更像是在坐山观虎斗，等待着收取渔翁之利！
“妈的！”林锋然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些家伙没一个好东西！都想抓他，根本没人在意他的死活！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被一只从水下悄无声息摸过来的巨大水怪拖入深潭时——
咻！
一支力道极其刁钻强劲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并非来自上方，而是从瀑布侧后方另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射出！
这一箭，精准无比地擦着林锋然的耳边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脸颊生疼，然后“噗”地一声，直接射穿了那只巨大水怪唯一的一只眼睛，深入大脑！
水怪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猛地抽搐起来，沉入水底。
林锋然吓得魂飞魄散，同时也愣住了。这一箭……是谁？
混战的双方也被这突如其来、精准狠辣的一箭惊动了，动作都是一滞。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石亨和那蓑衣人，都猛地射向弩箭来的方向——瀑布侧后方，那片茂密的、之前蓑衣人藏身的灌木丛！
只见那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身影缓缓站了起来。
那人同样穿着便于隐藏的深色劲装，脸上带着遮掩面容的面具，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闪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强弩。
他的身形看起来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削，但站姿挺拔，透着一股精干和沉稳。
他是谁？！又一拨人马？！
石亨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变得惊疑不定。
蓑衣人则停下了手中的刀，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地盯住新出现的身影，似乎也在判断是敌是友。
那面具人并未理会众人的目光，而是迅速再次给强弩上弦，动作流畅无比。
然后，他抬起弩箭，却并非指向水中的怪物，也不是指向蓑衣人或石亨，而是……缓缓指向了瀑布上方，正脸色阴晴不定的石亨！
一个经过改变的、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面具下传了出来：
“石都督，你的话，未免太多了些。”
这个声音……虽然刻意改变，但那语气，那腔调……林锋然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一定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石亨听到这个声音，脸色骤然剧变！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恐惧的表情！仿佛听到了绝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的声音！
“你……你是……”
石亨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那个面具人，“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我应该在哪里？”
面具人冷冷地打断他，弩箭稳稳地指着石亨，“在京城等着为你这蠢货的‘大事’庆功？还是在你那如同筛子般的都督府里，欣赏你与‘影教’妖人的往来密信？”
此言一出，石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对方竟然连密信都知道？！
“你到底是谁？！”
石亨厉声喝道，但底气已然不足。
面具人没有回答，只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充满嘲讽的冷笑。
而就是这声冷笑，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猛地撞入了林锋然的脑海！与记忆中另一个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个他绝对意想不到、却又能完美解释一切诡异相助、又能让石亨如此恐惧的名字，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思绪！
他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面具人，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
“于……于谦？！于大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