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缠缠绵绵下到中午，远山的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五十米外的茶园都只剩模糊的绿影。沈清姿坐在合作社的窗边，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周聿的消息界面停留在前一天晚上的 “明天见”，再也没有新动静。
“清姿，要不我让二娃开三轮车去山下路口看看？” 李婶端着碗热姜汤进来，水汽氤氲了她的眼睛，“那娃常年跑山路，熟得很，就算堵了也能捎个信回来。”
沈清姿接过姜汤，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心里的焦灼却没减多少。她摇摇头：“雨太大了，三轮车不安全。再等等吧，说不定他还没出发。” 话虽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又拨了一次周聿的电话 —— 听筒里依旧是 “暂时无法接通” 的机械女声，和前几次一模一样。
老村长蹲在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烟丝的火星在雨雾里明灭：“这鬼天气，往年这个时候哪下过这么久的雨？山下那段‘鹰嘴崖’最险，下雨后容易落石，别是……”
“村长！” 沈清姿急忙打断他，声音有点发紧，“不会的，他开车稳，肯定会注意安全。” 嘴上这么说，心里的不安却像雨后的藤蔓，悄悄爬满了整个胸腔。她想起周聿上次在云岭走山路，特意放慢脚步扶着她，说 “山路要踩实了才稳”，可此刻的雨雾里，他能踩实脚下的路吗？
就在这时，合作社的座机突然刺耳地响起来，打破了满室的沉寂。沈清姿几乎是跳起来接的：“喂？”
“沈书记，是我！镇上派出所的小王！”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风雨的杂音，格外急促，“跟你说个事，山下鹰嘴崖刚才发生小规模塌方，落石堵了半条路，现在正在清理，暂时通不了车了！你那边有没有人要出山，或者有人要来？赶紧通知一声！”
塌方？沈清姿的心脏猛地一沉，手里的姜汤差点洒出来：“王警官，大概多久能通？有没有…… 有没有看到一辆往山里来的省城牌照的车？”
“清理还得两三个小时，雨天不好作业。” 小王顿了顿，“省城牌照的车没注意，刚才只看到几辆本地车掉头回去了。你让要进山的人别急，等路通了再说，安全第一！”
挂了电话，沈清姿站在原地，手里的碗都凉了。鹰嘴崖是周聿来云岭的必经之路，他要是已经出发，此刻会不会被困在塌方路段？或者，他还没出发，知道路况后会改期？可不管是哪种情况，为什么联系不上他？
“清姿，咋了？” 李婶见她脸色发白，连忙走过来，“是不是路出问题了？”
“鹰嘴崖塌方了，路堵了。” 沈清姿的声音有点哑，“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老村长立刻掐了烟：“别慌！二娃的三轮车能走小路绕到鹰嘴崖附近，我让他去看看，有没有省城来的车被困在那儿！” 说着就往外走，蓑衣的影子很快消失在雨雾里。
李婶扶着沈清姿坐下，给她续了碗热姜汤：“喝口热的暖暖身子，小周是个稳重人，肯定不会冒雨硬闯的。说不定他还在镇上等着，只是信号不好没发消息。”
沈清姿点点头，端起姜汤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透心里的寒凉。她又掏出手机，一遍遍地拨周聿的号码，每次都是同样的无法接通。微信消息发了一条又一条：“鹰嘴崖塌方了，路堵了，你要是没出发就别来了”“要是被困在半路，别着急，等路通了再说”“看到消息回复我一声，让我知道你安全”，可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连个已读的标记都没有。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雾依旧没有散去的迹象。合作社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雨声和偶尔传来的山风呼啸。沈清姿的目光一直黏在门口，盼着能看到二娃回来的身影，盼着能听到手机的震动声。
终于，两个多小时后，门口传来了三轮车的引擎声。沈清姿立刻站起来，快步冲出去，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角，她却顾不上擦：“二娃，怎么样？看到他了吗？”
二娃跳下车，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说：“沈书记，鹰嘴崖那边堵了不少车，我绕小路过去看了，有一辆省城牌照的越野车，停在塌方路段前面，好像是…… 等路通的样子。我想靠近问问，可雨太大，信号又差，喊了几声没人应，也没法打电话。”
省城牌照的越野车？沈清姿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不是深色的？车牌号你看清了吗？”
“颜色没太看清，雨雾太大了。” 二娃摇摇头，“车牌号只看到开头是省 A，后面的被泥水挡了。不过那车看着挺新的，跟你说的周先生开的车有点像。”
是他吗？沈清姿的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可能没出事，只是被困在了半路；忧的是雨这么大，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他一个人在车里，会不会着急？有没有足够的水和食物？
“我去看看。” 沈清姿突然说。
“不行啊清姿！” 李婶连忙拉住她，“小路比大路还滑，雨又这么大，太危险了！”
“没事，我跟着二娃的三轮车走，慢点开就行。” 沈清姿的语气很坚定，“他一个人被困在那儿，联系不上我们，肯定也在担心。我去告诉他，云岭这边都好，让他别着急。”
老村长也劝：“再等等吧，派出所刚才打电话来说，路快通了，说不定等会儿他自己就过来了。”
“我等不及了。” 沈清姿轻轻挣开李婶的手，拿起墙角的蓑衣和斗笠，“我得去看看，确认他安全才放心。”
她坐上二娃的三轮车，雨衣裹得严严实实，却还是挡不住刺骨的冷雨。三轮车在泥泞的小路上颠簸前行，雨雾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前面一点点路。沈清姿紧紧抓着车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看到他平安无事。
半个多小时后，三轮车终于靠近了鹰嘴崖塌方路段。远远地，沈清姿就看到了那辆停在路边的越野车，果然是深色的，和周聿上次开的车一模一样！
“二娃，停在这儿就行。” 沈清姿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越野车跑去。雨水顺着斗笠边缘往下淌，打湿了她的裤脚，泥点溅满了裙摆，她却毫不在意。
“周聿！” 她朝着车窗外喊，声音被雨声和山风淹没了大半。
车窗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沈清姿走到驾驶座旁边，轻轻敲了敲车窗。
过了几秒，车窗缓缓降下一点缝隙，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温和。“清姿？你怎么来了？” 周聿的声音带着点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看到他平安无事，沈清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眶却莫名有点热。她刚想说话，周聿的手机突然从手里滑落，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着 “无服务” 的字样。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声，二娃突然大喊：“沈书记，不好了！山上好像又有落石！”
周聿的脸色一变，立刻说：“快上车！”
沈清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周聿一把拉进了车里。车门刚关上，就听到头顶传来石头滚落的声音，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她看着周聿紧绷的侧脸，心里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 路还没通，又出现了新的落石风险，他们现在，真的安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