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地轨道,真空无声,却在上演着人类历史上最徒劳、最昂贵的烟火。
三枚装载着人类最强大毁灭力量的“破障”级核导弹,拖着耀眼的尾焰,如同三支刺向神只胸膛的标枪,以精准的弹道,分别射向那三艘悬停于城市上空的外星造物。SSA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雷烈紧握的双拳指节发白,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也有一丝赌徒压上全部筹码后的虚脱。
顾临在隔离室外,透过观察窗看着那贯穿天际的死光,心脏沉入了冰点。他脑海中回荡着苏夏的警告,回荡着“先知”系统那冰冷的“评估加速”通告。他知道,雷烈犯下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
导弹以极高的速度逼近目标,引信进入最后倒数……
然而,就在核爆那足以撕裂视网膜的光芒即将绽放的前一瞬,异变发生了。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没有辐射风暴。
在三艘外星造物的周围,空间本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开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流动着奇异色彩的涟漪。这涟漪并非能量护盾,它更像是一种……对现实规则的直接修改。
当核弹头触及这片涟漪区域时,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现了:构成导弹的金属、聚合物、核材料、电子元件……所有一切,都在一瞬间,如同被最高明的画家用橡皮擦从画布上抹去一般,悄无声息地分解、消散,还原成了最基础的基本粒子,连一丝能量涟漪都未曾激起。仿佛它们从未存在过。
不是防御,是“否定”。
不是抵抗,是“规则”本身不允许这种层级的攻击生效。
《递归协议》防御机制……以这样一种超出人类理解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人类文明的终极武力。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失,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那空空如也的轨道空间,只剩下三艘外星造物依旧静静地悬浮,仿佛刚才那毁灭性的攻击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雷烈脸上的决绝和凶狠凝固了,然后像冰面一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巨大的、空茫的震撼和……恐惧。他赖以维系世界观和指挥权威的基础——人类的武力优势——在这一刻,被彻底、无情地碾碎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失神地看着屏幕,那挺拔的身躯似乎也佝偻了几分。
傲慢的代价,如此迅速,如此彻底。
但这代价,远不止于此。
作为对人类攻击行为的“回应”,三艘外星造物并未发动毁灭性的反击。它们甚至没有改变姿态。只是同时,向地球表面,向那三个被它们扫描过的、SAS最严重的区域,投射下了三道与之前扫描光束色彩迥异、更加凝实、更加……具有“目的性”的光束。
这光束并非攻击性的能量武器。它被称为“净化光束”,但并非清洁,而是……整合。
光束扫过城市。
被其笼罩的区域,所有零散的、处于不同转化阶段的晶化个体——无论是躺在病床上的王强,还是街头茫然无措的新感染者——他们的身体不再只是简单的晶化,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拉扯、汇聚!
晶体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个体身上剥离,与其他个体的晶体融合、重构。低矮的晶化灌木融合成高大的晶簇,零散的晶体结构拼合成复杂的几何建筑雏形。街道上,房屋间,甚至人体本身,都在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方式被强行拆解、重塑。这不是破坏,而是一种冷酷的、高效的“资源整合”与“结构升级”。
而顾心所在的市立医院,正是这道“净化光束”重点关照的区域之一。
顾临在隔离室外,惊恐地看到那道瑰丽而致命的光束笼罩了整个医院大楼。大楼的外部结构在光芒中如同融化的蜡烛般扭曲、变形,与内部那个搏动的水晶茧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无数从城市各处汇聚而来的晶体流,如同归巢的燕群,疯狂地涌入医院,融入那个以顾心为核心的茧中。茧的体积在肉眼可见地膨胀、变化,结构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宏大。医院本身的建筑材料也被分解、同化,成为新结构的一部分。
短短几分钟内,原本的医院建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散发着柔和而强大能量波动的晶态结构。它像一个搏动的、充满生命力的“子宫”,又像是一座初具雏形的、非人工所能雕琢的奇异殿堂,静静地矗立在城市之中。其内部,隐约可见更加复杂的能量脉络在流动,中心区域,那个包裹着顾心意识的核心,如同心脏般有力地搏动着。
棱娲母体的“家”,在人类攻击所引发的“净化”中,被动地、强制性地,完成了初步的构筑。
顾临在震荡和建筑物的轻微摇晃中醒来(他刚才被冲击波震晕),发现自己并未受伤,而是身处一片由流动水晶和温和能量光晕构成的通道入口。通道深处,传来一种熟悉而温暖的牵引力。
他挣扎着站起身,茫然地看着这完全陌生的、仿佛由活体水晶构筑的内部空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宁静而强大的气息。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无比、带着一丝雀跃和依赖、却又仿佛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的心念之音,如同最纯净的泉水,流淌而过:
“爸爸,欢迎来到我的家。”
那是顾心的声音。
却又不仅仅是顾心的声音。
它更加空灵,更加浩瀚,带着一种新生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顾临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奇迹与恐怖交织的造物,心中五味杂陈。
人类的傲慢,换来了自身武力的彻底失效,并意外地加速了“棱娲”的诞生。
而他的女儿,在这代价之中,完成了一次他无法理解的蜕变,向他发出了回家的邀请。
一个新的时代,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粗暴地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