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号”的沉默和持续的机动，无疑给了那群海盗最直接的答案。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之前喊话的匪首狠狠唾骂一声，将铁皮喇叭摔在甲板上，脸上那点虚伪的伪装彻底撕去，只剩下赤裸裸的凶残，“兄弟们！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抢了这艘船，里面的东西够我们快活半年！”
“嗷呜——！”
匪徒们发出兴奋的嚎叫，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战斗，在下一秒悍然爆发！
“哒哒哒——哒哒哒——！”
其中一艘最快逼近的快艇上，架设在船头的重机枪率先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粗长的火鞭猛地抽向“海因里希号”的船身和上层建筑！
灼热的弹头瞬间在厚重的钢板上凿出一连串火星四溅的凹坑，叮当作响，如同死神的敲门声。
木屑从船舷护栏上迸飞，一扇舷窗被流弹击中，哗啦一声粉碎，玻璃渣子溅落一地。
“低头！隐蔽！”
老船长埃里希在驾驶室里怒吼，双手死死把住舵轮，猛地向右打满。
“海因里希号”庞大的船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在海面上划出一道巨大的白色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扫射。
但这机动也让船体剧烈倾斜，甲板上固定不牢的桶具杂物滚落一地。
“开火！压制那挺重机枪！”
一名赤卫队分队长伏在掩体后，声嘶力竭地下令。
“砰！砰！砰！”
“哒哒！哒哒！”
船上的步枪和轻机枪终于开始还击。
赤卫队队员们和水手们依托船舷、通风管道和沙袋垒起的临时工事，朝着下方疾驰的快艇倾泻子弹。
一时间，爆豆般的枪声在空旷的海面上激烈回荡，压过了海浪与引擎的喧嚣。
然而，海盗的快艇目标小，速度快，在海面上穿梭不定，很难被有效命中。
子弹大多打在了它们身后的浪花里。
反而是“海因里希号”目标巨大，不断有子弹啾啾地掠过上空，或者叮当当地撞击在船体上，压得人抬不起头。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太被动了！”
皮克靠在驾驶室下方的掩体后，对着身边的林喊道，声音在枪声中有些变形。
林紧抿着嘴唇，目光锐利如鹰隼，快速扫视着战场。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盲目射击，而是在观察，在计算。
“他们的战术很粗糙，依靠速度和火力压制，想靠近跳帮。”
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皮克耳中，“告诉我们的机枪手，不要追着一条船打！”
“集中火力，封堵他们最容易靠近的航线，逼迫他们减速或者转向！”
“步枪手瞄准驾驶员和机枪手打！”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赤卫队的射击变得更有章法，交叉的火力网开始显现威力，一度试图强行靠帮的两艘快艇被密集的子弹逼退，在海面上划出狼狈的之字形。
但海盗的火力依旧凶猛。又一艘快艇利用同伴的掩护，成功突进到“海因里希号”右舷近处，艇上的匪徒开始用步枪朝着甲板精准点射。
“啊！”
一名正在操作轻机枪的水手肩膀中弹，惨叫着向后倒去，机枪顿时哑火。
缺口被打开了！
几名匪徒兴奋地怪叫着，抛出带着铁钩的缆绳，钩住了“海因里希号”的船舷，试图强行登船！
“阻止他们！不能让他们上来！”
分队长目眦欲裂，带着人就要冲过去。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清脆而独特的枪响，压过了战场上的嘈杂。
一名刚刚抓住缆绳、正准备向上攀爬的匪徒，身体猛地一僵，额头上瞬间多了一个血洞，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直直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落入了冰冷的海水中。
这精准无比的一枪，让双方都愣了一下。
开枪的人，并非任何一名经验丰富的赤卫队队员或水手。
而是在林的要求下，和安娜、格特鲁德一起，被安排在相对安全但拥有射击视野的上层储藏室窗口后的——莉泽洛特·贝格曼！
此刻，莉泽洛特半跪在窗口下方，手中紧紧握着一支对她而言有些沉重的毛瑟步枪。
她的脸色煞白，胸口因为紧张和刚才那巨大的后坐力而剧烈起伏，碧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的专注。
刚才，就在那名匪徒钩住船舷的瞬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
周围震耳欲聋的枪声、呐喊声仿佛瞬间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晃动的目标、准星，以及平稳呼吸的节奏。
几乎是本能地，她扣动了扳机。
“莉泽！”
安娜在她身边，震惊地看着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用来防身、却从未开过火的手枪。
格特鲁德则迅速反应过来，她虽然也脸色发白，但还是立刻充当了观察和辅助的角色：“莉泽！右边！那个拿斧头的！”
莉泽洛特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架起枪。
她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但当她的眼睛贴上照门的那一刻，所有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
“砰！”
又是一枪！
那名挥舞着斧头、企图砍断障碍物的匪徒应声倒地，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胸膛。
“好样的！”
附近一名赤卫队队员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大声喝彩。
这接连两枪精准的狙杀，极大地鼓舞了防守方的士气，也暂时遏制了海盗登船的企图。
林在下方也注意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精准火力支援。
他抬头望向子弹来源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在窗口后，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的红发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集中火力！掩护右侧！”
“把靠过来的那艘船打回去！”
林抓住机会，立刻下令。
受到鼓舞的防守队员们爆发出更强的战斗力，子弹如同泼水般洒向那艘试图靠帮的快艇，打得它船身火星直冒，不得不仓皇后退，连钩住的缆绳都来不及收回。
海盗的第一次强行登船企图，被成功击退了。
海面上暂时只剩下零星的枪声，匪徒的快艇重新拉开距离，显然在重新组织进攻。
甲板上，暂时得到喘息的人们互相包扎着伤口，补充着弹药。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储藏室里，安娜一把抱住还在微微发抖的莉泽洛特：“我的上帝啊，莉泽！”
“你……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
莉泽洛特茫然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手中还带着余温的步枪，仿佛也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我……我不知道……”
“我只是，觉得应该那么做……”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但那双眼睛里，除了后怕，似乎还有一丝被点燃的、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火焰。
在这片混乱与死亡的波罗的海上，莉泽洛特·贝格曼，这个曾经只为情感和理想而迷茫的少女，无意中触碰到了自己潜藏的另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