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大学古老的拱门下，奥古斯特教授夹着讲义，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
连日的担忧和繁重的教学任务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安娜和莉泽洛特依旧音讯全无，只有那封来自林的、措辞谨慎的信件，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在他心头压上了更重的石头。
他沿着熟悉的碎石小径走向住所，远远便看见自家门廊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为那人镀上了一层金边，勾勒出熟悉的轮廓。
奥古斯特教授微微一愣，加快了脚步。
“阿道夫？”
他有些不敢确定地唤道。
那人闻声转过身，正是阿道夫·冯·哈纳克。
他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深色大衣，手持一柄精致的手杖，银发梳理得一丝不苟。
这位德国学术界泰斗、威廉皇帝学会主席的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微笑，但那双睿智的眼睛里却藏着些许难以捉摸的神色。
“我亲爱的奥古斯特，”哈纳克优雅地欠身，“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想起许久未见，就冒昧前来拜访了。”
奥古斯特教授连忙掏出钥匙开门：“上帝啊，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快请进，外面凉。”
两位学者走进温暖的书房，壁炉里的火苗跳动着，在满墙的书脊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奥古斯特教授忙着准备咖啡，哈纳克则悠闲地打量着书房，目光在书桌上一张安娜与林的合影上停留了片刻。
“听说最近柏林很不太平。”
哈纳克接过咖啡杯，银匙轻轻搅动，“那些红色分子闹得厉害，把自由军团的那些兵痞都给打跑了，连大学都受到了影响。”
“你这里还好吗？”
奥古斯特教授叹了口气：“确实不太平。”
“不过我们这片还算安静，那些红色分子并没有对这里实行全面监管，只是……”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哈纳克敏锐地捕捉到了老朋友的欲言又止，温和地说：“我理解。”
“这种时候，最让人担心的就是家人。”
他话锋一转，“说起这个，我印象中你的女儿安娜，前阵子是不是救回来一个年轻人？”
“好像姓……俾斯麦？”
“我记得他还写过一些文章，在柏林大学进行过多场思想辩论。”
奥古斯特教授搅拌咖啡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迎上哈纳克看似随意的目光，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是的，”他谨慎地回答，“一个叫林·冯·俾斯麦的年轻人，暂时寄住在我这里。”
“怎么了？”
哈纳克轻轻放下咖啡杯，瓷器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知道的，奥古斯特，”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但每个字都带着分量，“我与俾斯麦家族虽非至交，但也有一些往来。”
“这个姓氏在德国意味着什么，你我都清楚。”
他向前倾身，声音压低了些：“最近有些传闻，说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俾斯麦家族流落在外的血脉。”
“你知道，在这种时局下，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人出现在柏林，而且还卷入了这么多事情中，难免会引起一些关注。”
奥古斯特教授的心沉了下去。
哈纳克这番话绝非随口问问。
作为柏林主流学术界的代表人物，哈纳克的这次登门，代表的恐怕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好奇心。
难道……
真是俾斯麦家族要认亲？
还是说，这是某种更复杂的政治试探？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两个老友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