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惊鸿一把推开了萧砌,她没有工夫去解释这一切。夜风刮在脸上,让她的意识更加清晰,她咬着牙往城西破庙跑去。指甲掐进掌心,第三根银簪在指缝里断了。她没有回头,血书撕成小块,塞进胸口暗袋。萧彻那句话还在耳边回响:“你不是第一个用凤血的人。”她不能停。火药必须得运走——太庙一炸,七星阵就会被炸碎,地宫门却再也打不开。她必须先找到阵眠。
马车歪歪斜斜地停在庙门外,车轮印像是被人拖过。她跳下车,脚刚踩上石阶,风卷起右袖破布,露出小臂内侧那点守宫砂。原本红得扎眼,现在却发青灰,像被毒烟熏过的朱砂。她没多看一眼,银簪点地,一步步往前挪动着。
第三步落下,簪尖碰的石板比旁边还凉半分。
她猛地往后一跳。下一秒,脚下石板塌了,火药炸开,硝烟扑脸。庙门震得直抖,碎石乱飞,灰土盖满了全身。右袖被气浪撕成碎条,脸上糊着一层黑灰。她屏住气往后退去,背撞上断墙,喉咙一阵发甜,昨夜含的毒渣又在往上涌。
她压着恶心,身子在微微发抖,却还是咬着牙动手。烟里咬破舌尖,血滴在眉心。疼得像针扎一梓,脑子反倒清醒了。目光扫过供桌——桌腿歪着,压着块青石,刻着蛇纹,七道鳞痕,跟她袖中毒针尾的印子一模一样。
她弯腰伸出手。
指尖刚碰上石缝,供桌底下“咔”地一声响,整张桌子往下沉去,露出个黑乎乎的地洞。还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黑影从洞里冒了出来,披着北狄巫医的袍子,脸上也画满蛇鳞。
“你来了。”声音像砂纸磨骨头般的响起来,“血书是饵,你还真咬了。”
他的话还没有落地,三头黑鳞蛇从他袖子里窜了出来,直扑她的脚踝。蛇缠上腿,毒牙扎进布料,咬进她的皮肉。她反手甩针,第一只戳眼,第二只穿喉,第三只被鞋尖踢飞,撞在墙上面炸成碎渣。
她低着头,颈边那颗朱砂痣正在渗血,顺着锁骨往下流。血滴在蛇尸上,蛇身发黑蜷缩起来,嘶叫一声,然后化成一股黑烟。巫医瞳孔一缩,踉跄着往后退,眼睛却死死盯着她的脖子,声音发抖:“圣女之血……你还活着?”
她不说话,又用舌尖血抹了眉心,压住噬魂草的昏沉。她记得前世地宫的事——凤血遇邪,能烧干净。可底牌不能亮,只能让血慢慢流,装作快要撑不住的样子。
巫医不打了,冷笑一声,抬起手拍着供桌的边缘。机关一响,庙角火油罐倒下了,火线滋啦一下蔓延开来。她立刻明白了——他这是要烧死她,连庙一起烧成灰烬。
火封了大门,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她撕下裙摆,蘸着墙角的积水,捂住嘴,贴着东墙根走。前世记的:火怕角落,贴墙活命。她一步步挪向北边破窗,却见巫医退回地洞,石板正慢慢在合上。
她立即冲了过去。
火舌舔上裙角,头发被烧焦了。眼看就要扑到洞口,轰的一声,墙塌了。一辆马车撞进来,车辕砸中供桌,桌子翻倒在地,石板被砸开,露出一个深洞。
周子陵从车上滚了下来,肩上有两处蛇咬伤,脸色发青。他抬起手把半块玉佩塞她手里,声音断断续续:“娘……留的……说……你要是……”
话还没说完,人倒下了。
她一把背起他,冲向密道。火在背后燃烧,石板被高温炸裂,裂缝里露出三个字——“永昌三年”。
她抽出银簪,撬下那块带字的砖,正是将来要塞进石门凹槽的,她赶紧把它揣进怀里。刚要跳进密道,脚下却一滑,锋利的石片划破了衣服,血滴下来。
火光照着密道口,她背着周子陵,一步跨了进去。
身后,庙塌了,火柱冲天。烟尘里,一道蛇影扭了两下,散了。
她低头一看,周子陵嘴唇发紫,呼吸弱得几乎摸不到。她撕开他肩上面的衣服,毒素顺着血脉往上爬,手指发黑。她咬破指尖,把血抹在他伤口周围——记得以前看过,凤血能压蛊毒,但却治不了根。
不能停下。
密道黑得不见底,墙上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盏油灯照亮道路。她背着人,一步一步向前走。灯火忽明忽暗,照出墙上的浮雕——七颗星排成北斗,第七颗正对着她的右脚。
她没有停下来。
走到第三盏灯下,灯突然灭了。黑暗里,她听见身后“咚”的一声闷响——石板被合上了。入口被封住了。
她继续往前走。
第五盏灯亮起来,火是幽蓝色。她瞥见墙上刻着一行小字:“血祭三族,方可启门。”字迹和血书一样。周子陵被毒侵蚀,身子不住抽搐着,紧紧的咬着牙不出声。她没多看,手死死攥着那半块玉佩。玉佩内侧刻着“凤”字古体,边角磨得发亮,像是被人摸了很多年。
走到第七盏灯下,灯却没亮。她抬脚就要过去,脚底却传来一阵烫人的热浪。她低头一看,是石砖上的第七颗星位发着热,跟冷宫暗格中那种反应一样。
她踩了上去。
星位亮了,蓝光顺着缝隙爬动,整条密道嗡嗡在响,地底传来闷震声。背上的周子陵猛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
她知道,这是阵法认出活人了。
她想退回去,脚却像被粘在上面一样,一动也动不了。蓝光顺着腿在往上爬,直冲进心口。她咬住牙,把银簪狠狠地扎进手掌心,疼得她一激灵,幻觉散了。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靠着墙喘气。周子陵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她清楚,他快不行了。
密道尽头有了风声。她咬牙,加快脚步向密道尽头接着走去。
尽头立着一扇石门,刻满了蛇纹,七道鳞痕围着中间的凹槽。那形状,跟她怀里的石片一模一样。
她掏出石片,塞进凹槽。
咔地一声响。
黑烟从门缝里冒出来,石门缓缓打开。
门后是间石室,中间放着口青铜棺。棺盖上刻着三个人的名字——北狄左贤王、中原钦天监主官、前朝凤家圣女。
她盯着最后一个名字。
突然,棺盖震动起来。
一阵指甲刮木头的声音,从棺材里传出来。
她退后一步,手却滑进袖子里,握紧了毒针。
棺盖裂开一条缝,一只戴蛇戒的手伸了出来。
她站着一动不动。
只见那只手撑起棺盖,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坐了起来,长发遮脸。她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和凌惊鸿一模一样的脸。
女人开口,嗓子嘶哑:“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