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的紫痕渐渐淡去,凌惊鸿缓缓松开拳头。她用指尖轻轻抚摸着袖中的铜牌,边缘粗糙,似曾被刀削过后又磨砺过。她未言语,只将铜牌放入云珠递来的布袋里。
“主子,真让巴图鲁去传话?”云珠压低声音,“他性子太莽撞,万一说漏了……”
“正因他莽撞,别人才不会防备。”凌惊鸿望向宫外,“苏婉柔如今只信暗处的消息。可她忘了,越是见不得人的事,越怕蠢人乱讲。”
半个时辰后,北狄使臣巴图鲁大步踏入宫门,腰间佩刀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他刚从校场归来,鞋上沾满泥泞,脸上却带着笑意。
“你说什么?凌大人愿交出残碑?”他瞪大双眼,“换我保她平安?”
云珠点点头,缩了缩脖子,装出怯懦模样:“她说……只信您一个北狄人,不偏不倚。”
巴图鲁咧嘴一笑:“好!这事我办!”话音未落,转身便走了,脚步匆匆。
凌惊鸿立于窗后,目送着他远去的身影。她知道,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入苏婉柔的耳中。
当晚宫宴散后,凌惊鸿故意独自行走于偏殿长廊。烛火摇曳,她面色发青,步履踉跄,一手扶着墙壁。
“主子,回去吧。”云珠劝道。
“再走一会儿。”她喘息着,“那棵树下……我还听见有水声。”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守夜的宫女听清楚。
次日清晨,云珠在茶水间低声啜泣:“我家主子昨夜又做噩梦了,说有人拿她的血喂虫,一碗碗灌进土里……她说,那汤冷了二十年,如今该热了。”
门口扫地的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默然离去。
第三日下午,天色阴沉。凌惊鸿静坐在偏殿,面前香炉空置。她闭目凝神,呼吸平稳,仿佛真被邪祟缠上身。
云珠在外徘徊,忽而低呼:“来了!苏妃带人过来了!”
凌惊鸿睁开眼,指尖一弹,火折子悄然滑入掌心。
片刻后,门被推开了。苏婉柔披着黑披风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低首宫女。那宫女步伐僵硬,脚不离地,宛如被人用牵线操控一般。
“听说你病得厉害?”苏婉柔语带关切,“我带了个会驱邪的来了。”
凌惊鸿勉强起身行了个礼:“多谢姐姐。”
苏婉柔挥挥手:“让她看看。”
宫女机械地上前,忽然抬头,双目翻白,嘴唇颤抖,念起诡异咒语。下一瞬间,她猛然扑向凌惊鸿,指甲直取其咽喉!
凌惊鸿纹丝未动。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脖颈之际,她甩出火折,角落暗藏的香料瞬间点燃。
热气升腾,房梁之上浮现出红色的纹路——那是以药水绘制的符阵,遇热即显形。
宫女浑身一震,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溢出一串黑水。她跪倒在地,张口吐出一条蓝皮小虫,扭动几下,化为了灰烬。
屋内寂静无声。
苏婉柔脸色骤变,不由后退一步。她手腕上蓝纹一闪,剧痛袭来,顿时弯下腰去。
“这……这是什么?”她强撑着问。
“巫蛊反噬。”凌惊鸿站起身,“你让她替你施法,却不知控制他人者,最易被反噬。”
“胡言乱语!我是来救你的!”
“那你告诉我,”凌惊鸿直视着她,“她的咒语,为何与你当年寿宴所念叨的一模一样?”
苏婉柔眼神微微一颤。
此时,倒地的宫女抽搐了数下,忽然睁开眼,声音微弱:“巫师……在北苑静庐……每夜子时点灯……”
话毕,再度昏厥过去。
凌惊鸿命人将她抬走,对苏婉柔淡淡道:“姐姐若无他事,我便歇下了。方才耗力过多,需好好调养。”
苏婉柔咬牙切齿的道:“你最好真是病了。”
“我也希望如此。”凌惊鸿轻轻一笑,“不然,怎能听清那碗汤的故事呢?”
苏婉柔拂袖而去,脚步略显有些凌乱。
云珠关上门,紧张的问道:“主子,她会不会去找巫师?”
“必定会去。”凌惊鸿走向屏风后,取出一封信,“找个机会交给巴图鲁。三日内备好火油与铁笼,等我信号。”
“铁笼?”
“关畜生的,得结实些。”
云珠接过信,藏入怀中。
夜雨初降。
凌惊鸿坐在窗前,掌心蓝痕微微发烫。她不动声色,凝望北苑方向。那里本应漆黑一片,此刻却有一星灯火,在屋檐下忽明忽暗。
她知道,那是信号灯。
也是猎物将出的征兆。
云珠端来药碗,低声说:“周医官新开的方子,说能压住毒素。”
凌惊鸿接过来,轻轻吹了一口气。药汁乌黑,表面泛着油光。她饮了一口,忽而停住。
碗底沉着细小的颗粒,色泽偏青。
她神色不动,放下药碗:“去把昨夜那件旧衣服拿来。”
云珠一怔:“就是沾了槐叶汁那件?”
“对。”
待云珠离开后,凌惊鸿将药液倒入袖中的暗袋,取下发间银簪插入碗底搅动。簪尖沾上些许青渣,她轻嗅之后,眉头微微一皱。
这不是寻常药材。
是某种根粉,混入药中,专为诱发她旧伤而设计的。
她冷笑一声。
看来,有人急了。
片刻后云珠归来,递上旧衣服。凌惊鸿接过,指尖抚过衣角一处针脚——那是尚衣局老绣娘的手法,二十年前专为皇室制衣所用。
她问:“你还记得李嬷嬷常去哪家药铺吗?”
“西巷尽头的‘济安堂’,她说那儿的当归最香。”
“明日一早去一趟。”凌惊鸿叠好衣服,“顺便捎句话给巴图鲁:火油加桐油,烧得更旺。”
云珠答应一声。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敲打着屋顶噼啪作响。
凌惊鸿躺在床榻上,闭目假寐。外头风雨交加,屋内香炉仍袅袅冒烟。她心中知道,今夜必定是不会安宁的。
果然,三更时分,窗外掠过一道人影。步伐不合巡夜规律,紧贴墙根疾行,动作极轻。
她睁开眼睛,静默不语。
那人绕至后窗,伸手欲推。窗栓早已被她悄然松动,稍一触碰便裂开一道缝隙。
黑影探入半身,手中捧着一只小盒,正要放在床头——
凌惊鸿骤然坐起,袖中短刀寒光一闪,直指对方的咽喉!
那人惊退一步,手中的盒子坠掉在地上,盖子掀开,露出一撮灰白粉末,散发着淡淡的甜香。
“原来是你。”凌惊鸿盯着对方袖口露出的一截绣边,“苏婉柔当真舍得,连贴身丫鬟都派来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