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屋檐掠过,卷起一只系着铁牌的小布袋,翻飞出宫墙之外。凌惊鸿立在窗边,指尖仿佛还残留着纸条被风吹走时那一瞬的轻颤。
她没有等萧彻回应。
有些事,不容拖延。
半个时辰后,一名灰衣暗卫悄然入内,递上一块陈旧玉玦。她接过玉玦,指腹缓缓抚过上面刻着的北狄文字。这是前世雪地中救下的老巫医所赠,那时她不解其意,如今却能凭它寻到北狄之人。
“你去传话,”她开口,“今晚子时,城西驿站相见。谁持此玉,便可商议控魂铃之事。”
暗卫点头退下。
天色渐沉,宫门落锁。她换上一件素青布衣,脸上薄施脂粉遮掩病容,自侧门出宫,悄然向城外而去。
废弃的驿站残破不堪,屋顶塌陷一角。她踩着碎瓦走入其中,火堆正燃。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火焰蹲踞着,身披兽皮,腰悬长刀。
脚步声惊动了他,那人猛然回头。火光映照下,双目如炬。
“你就是凌惊鸿?”他的声音粗粝低沉。
“你是巴图鲁。”她未停步,径直走到火堆对面坐下。
男人打量着她:“中原女子,敢孤身前来,胆子不小。”
“我要的东西,你们可有?”
“控魂铃乃北狄圣物,岂能轻易予人?”巴图鲁站起身来,影子在墙上如猛兽盘踞,“它可操控人心,亦能唤醒亡者。慕容斯夺走此物,已在我族人身上试炼多次。”
凌惊鸿眸光微动:“你们有人在他身边?”
“每七日传一次消息。”巴图鲁取出一张泛黄羊皮纸,铺于地面,“铃现藏于黑岩谷底,以寒铁链锁住,十二死士看守。那谷壁立千仞,唯他知晓入口。”
她俯身细看地图,目光落在一处标记——那形状竟与昨夜所绘符文结尾一致,皆指向北斗第七星。
“你们想要什么?”她抬眼问道。
“复国。”巴图鲁直视她双眼,“你要铃,我们要疆土。只要你掌权,划给我们三座边城,我们便助你取铃。”
火堆忽地跃起一星火星。
她抬头道:“我可以答应,但有一个条件——铃一旦到手,必须由我亲手毁去。若你们用它害人,我不但不会相助,还会率军剿灭你们最后的余部。”
巴图鲁与身旁隐匿的北狄谋士低语几句,脸色阴晴不定。
最终,巴图鲁拿起羊皮图,撕下一角,塞进她手中:“这是入谷小径,仅此一份。三日后,我们会撤出卧底。望你言而有信。”
她接过碎片,小心收好:“我会派人接应。”
“还有一事。”巴图鲁压低嗓音,“那铃不止能控活人,还可连通死者意识。那些被换命祭献之人……他们的魂魄,或许仍存于铃中。”
凌惊鸿手指一顿。
她想起铜镜中浮现的柳如眉,还有那句“第七人亲启”。
原来并非虚妄。
“你说它能连通亡者?”她问。
“唯有施术者可闻其声。”巴图鲁摇头,“但每次动用此铃,皆会折损寿元。慕容斯,撑不了多久了。”
她默默将碎片贴身藏好。
离开驿站时,月已西斜。她踏着夜色前行,脚步轻缓,心中却纷乱如麻。控魂铃、星宿劫、换命祭品、符文……线索终于开始串联。
回到城南别院,她立即召来心腹暗卫。
“盯紧御药房与慕容斯府中的出入记录,重点查是否有人频繁往来北境路线。”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炭笔重绘地图,“另派两人伪装成商队,沿这条小路探查地形。记住,不得靠近黑岩谷,只准在外围观察。”
“是。”
“再传令下去,从今夜起,所有关于北狄的消息,必须经我亲自确认方可上报。若有私自行动者,杀无赦。”
暗卫领命退下。
她独坐灯下,翻开一本旧日星象笔记,对照符文与北斗七星方位。当指尖滑至第七星时,忽然停住。
书页边缘写着一行小字:“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第七星动,则魂门开。”
她合上书册,吹熄灯火。
黑暗中,她倚靠椅背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摩挲袖中一片金属——那是她从傀儡关节拆下的残片,其上符文仍未消散。
窗外忽有响动。
她睁眼,一道黑影翻入院中。
那人落地无声,走近低声禀报:“小姐,刚得消息,慕容斯今日午后召见三位药师,密谈半炷香。随后一辆马车自后门驶出,前往城北废庙。”
她猛地挺直脊背:“可查过车牌与赶车之人?”
“车牌为假,赶车人戴斗笠,面目不清。但我们发现,车上下来一人,身穿太医院服饰,却不在登记名册之中。”
她眼神微冷。
“盯住那庙。”她下令,“不可惊动,只记进出人员与时间。”
暗卫刚退,又一人匆匆赶来。
“北狄回信了。他们同意三日后撤出卧底,但要求我们提供安全通道。”
她颔首:“告诉他们,走雁口渡河,我会安排渔船接应。船夫必须由我指定人选。”
“是。”
屋内重归寂静。
她起身走向墙边,掀开一幅画,打开暗格。点燃火折,将那份地图副本投入火盆。火焰腾起,她看见“寒铁锁链”四字在火中扭曲片刻,化作灰烬。
真图仍在袖中。
她转身欲走,门外传来一声轻咳。
抬头望去,顾昀舟倚在门框上,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这么晚还不歇息?”他笑了笑,“给你带了点热汤,云珠从前总说你熬夜伤胃。”
她皱眉:“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忘了?小时候玩躲猫猫,我就知道你最爱藏哪儿。”他走进屋,将食盒放在桌上,“再说,你现在走路略跛,左脚不敢用力,伤还没痊愈。顺着痕迹找来,并不难。”
她沉默不语。
顾昀舟打开食盒,香气弥漫。他盛了一碗,递给她:“喝些暖暖身子。”
她接过,却未动筷。
“你到底在查什么?”他忽然问,“前些日子你还说不再追查,可这两天动静不小,连北狄人都动起来了。”
她凝视着他。
“你知道多少?”
“不多。”他耸肩,“但我听说,有人在找一把能控制灵魂的铃。而你,最近总在研究星图。”
她放下碗,缓缓道:“倘若有一天,我做的事会让你丢了性命,你会如何?”
顾昀舟笑了:“那我还得跟得更紧些。毕竟——”他凑近一步,低声说,“表妹,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她望着他良久,终是轻轻点头。
他转身离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重新落座,从袖中取出那张烧剩一角的地图碎片,摊在桌上。
指尖沿着路线缓缓移动,直至停在谷底那个象征铃铛的符号上。
她的手忽然一颤。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问题——
地图上的寒铁链绕铃三圈,方向为逆时针。
而她在密室所见实物残片,链纹却是顺时针。
两张图,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