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在剧烈的抽泣中惊醒。
冷白灯光刺进瞳孔，消毒水气味缠绕着舌尖。她正躺在病床上，左手连着静脉点滴，右手指尖缠着纱布——那是昨夜被破碎画框割伤的部位。
「做噩梦了？」护士正在调整输液速度，「山体滑坡导致停电，备用发电机刚启动。你被送来时一直攥着这个……」
护士递来密封的防水袋。里面是许一昏迷时仍死死抓着的速写本，此刻正翻到画着钟夏喉结的那页。雨水晕开的墨迹旁，多了一行不属于她的钢笔字：
「第二肋间隙确实藏着东西——你高二那年塞给我的告白纸条。」
许一猛地坐起身，输液针头扯出血珠。她颤抖着撕开防水袋，指尖摩挲那行熟悉的字迹。纸张夹层里突然飘落半张泛黄的纸片，正是十年前她偷偷夹进钟夏课本的竹叶书签背面，用隐形墨水写着：
「今天又画了你的睫毛。或许有一天，我的画笔能足够勇敢地，画出注视你的我自己。」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
钟夏穿着沾满泥浆的白大褂走进来，胸前挂着「地质灾害应急医疗队」的证件。他左肩包扎着绷带，右手却稳稳端着个不锈钢托盘。
「醒了？」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掀开纱布露出钛合金手术器械，「听说某位画家在梦里给我做了开胸手术？」
许一的视线凝固在他解开的白大褂领口。第二肋间隙处贴着医用敷料，边缘露出淡蓝色金属光泽——根本不是梦里的钛合金画仓，而是心脏监测仪的植入终端。
「实时心率监测仪。」钟夏抓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显示屏正跳动着87的数字，「三年前慕尼黑遇袭后的植入式设备。刚才你梦里喊『打开看看』的时候，它正好录到心率峰值。」
他忽然抽出托盘里的手术刀——于梦里 identical 的美院解剖刀，刀柄却刻着「医疗器械编号」而非课程编号。
「不过你说得对，这里确实藏着东西。」钟夏用刀尖轻点自己心口的医用终端，显示屏突然切换模式，浮现出加密文件夹的图标，「密码是你第一次画我的日期。」
许一机械地输入那串数字。文件夹里不是梦中的画轴，而是数百个心跳波形图，每个文件都标注着日期与事件：
【2015.4.3_看她领奖时心跳】、【2017.8.14_地铁站背影速写】、【2020.1.6_病床描摹】……最新文件是【昨夜_她画我腰腹线条时】。
「医疗级监测仪会记录异常心跳。」钟夏调出昨夜的数据线，波形在凌晨两点十七分突然炸成剧烈锯齿，「正好对应你笔尖划过我腹肌的瞬间。」
窗外传来直升机降落的轰鸣。护士急匆匆进门：「钟医生，救援队需要您确认最后一位伤者的……」
话音戛然而止。护士目瞪口呆地看着病床上——许一正用染血的纱布按在钟夏胸前，医用终端显示屏被她用口红涂改成梦里的钴蓝色。而钟夏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烧焦的《人体结构解析》。
「稍等。」钟夏头也不回地抓住许一的手腕，将她指尖按在自己真实的心跳上，「正在校准心率监测仪。」
当救援队的探照灯掠过窗玻璃时，许一忽然咬开他绷带结。染血的纱布散落处，露出他右胸一道旧疤——与梦里完全相同的缝合针数，却是十年前心脏手术留下的痕迹。
「不是梦。」她将额头抵在他真实的心跳上，染血的指尖在终端屏幕画下莫比乌斯环，「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档。」
钟夏忽然从托盘取出针剂，透明液体在针管里泛起幽蓝微光：「镇静剂。或者你可以叫它……纳米级显影液。」
针尖刺入静脉的瞬间，许一看见自己十八岁的素描在血管里浮沉。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而病房心电监护仪上，两条心率线正重叠成永无止境的环。
护士悄悄退出去时，听见钟夏低沉的笑声混着雨声：
「现在，要给我画个真正的永久签名吗？在第二肋间隙，用你最喜欢的钴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