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放下电话，手心的冷汗几乎让她握不住听筒。她颓然坐进宽大的皮质转椅里，环顾这间曾见证穆家无数荣耀与决策的书房。红木书架上那些烫金的商业典籍依旧肃穆，墙上穆白与各界名流握手言欢的合影依旧光彩，可这一切精心维持的体面，都像阳光下的泡沫，内里早已千疮百孔，正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她不能垮。梅姨用力掐了自己虎口一下，尖锐的痛感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她打开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布满忧虑的脸上。指尖在键盘上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敲下了一行字——关于穆白先生因突发疾病需静养，公司事务暂由副总裁代理的声明。文字苍白而无力，但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暂时捂住这场风暴的唯一一块遮羞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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拘留所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冰冷而滞重。审讯室的灯光惨白，直直地打在穆白脸上，让他本就毫无血色的皮肤看起来更像一张脆弱的纸。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快四个小时，面对警员的轮番提问，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某个遥远又令人心碎的地方。
梁队长在玻璃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有些后悔了，或许刚才不该那么直接地把夏天的死讯砸过去，看把这小子刺激的，跟丢了魂似的。
可现在话已出口，覆水难收。难道要他现在冲进去告诉穆白，夏天其实没死，那只是警方为了逼他开口设的局？那他怕是真的会立刻暴起，把这拘留所都给掀了。
“队长，这咋整啊？问啥都没反应，跟个木头桩子一样。”
旁边一个年轻探员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点跃跃欲试。
“要不……咱给他上点手段？总得让他开口啊。”
“胡闹！”
梁队长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你以为演港片呢？继续问！软的硬的都试试，必须撬开他的嘴！”
审讯室里的警员换了一波，问题像雨点一样砸过去，关于公司账目，关于竞争对手，关于底下组织的交易……穆白依旧沉默，只有偶尔翕动的嘴唇，无声地念着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上官蝶赤着脚，站在公寓冰凉的落地窗前，手机还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窗外是A市璀璨的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可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穆白。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滚过千百遍，带着少女时期所有的羞涩与憧憬，也带着后来无尽的酸楚和不甘。她曾经那么笃定，自己会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上官家与穆家，天作之合。可夏天的出现，像一颗不起眼却无比坚硬的石子，打碎了她所有的梦。她上官蝶，竟然输给了一个那样平凡的女人，成了圈子里私下流传的笑话。
‘夜阑珊’那个混乱的夜晚……她记得自己看着夏天失魂落魄地跑出去，她确实安排了人跟着，心里转动着一些阴暗的、说不出口的念头。可她的人还没动手，那个女人，自己就像一片落叶般，从高高的桥上一跃而下。
当时她甚至有一丝诡异的轻松，觉得障碍终于清除了。她天真地以为，没了夏天，穆白总会看到一直守候在一旁的她。这A市，除了她上官蝶，还有谁更能与他并肩？
可现在，穆白怎么也出事了？难道是爸爸……？
这个念头让她打了个寒颤。
不，不会。
爸爸是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最大化。穆白突然倒台，穆氏股价暴跌，上官家也会损失惨重，爸爸不会做这么鲁莽的事。
心底那点恨意，在得知穆白身陷囹圄的瞬间，忽然就变得微不足道了。终究，还是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爱意占了上风。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坐牢。
深吸一口气，上官蝶转身拿起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与矜持：
“洋洋，是我。有件事，需要动用一下你家在警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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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监控画面，看得她眼睛发涩。夏天跳桥的原因，像一团迷雾，怎么也拨不开。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一个眼神清澈、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女孩，有什么理由选择在最幸福的时刻结束生命？
而且……昆的眉头紧锁，她清楚夏天的另一重身份。如果她要收集证据举报穆白，之前有太多更好的机会，为什么偏偏选在婚礼前？这太不合逻辑了。甚至有那么一瞬，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是不是警局内部那只隐藏的黑手，察觉到了夏天的身份，对她下了毒手？
常规渠道查不到，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昆调取了夏天在穆白离开后，每一天的详细行程记录，一帧一帧地查看监控，追踪她的消费记录，联系所有可能与她有过接触的线人。
这是一项庞大而枯燥的工作，像大海捞针。
但昆有的是耐心，这是她最擅长的领域。
终于，在夏天那简单得几乎有些单调的生活轨迹中，一个不和谐的音符跳了出来——在出事的当天晚上，她曾独自一人，去过一家名为“夜阑珊”的高端夜场会所。
夏天绝不是那种会去那种地方买醉或者寻欢的女孩子。她去那里，一定有着非同寻常的目的。
“夜阑珊……”
昆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屏幕上这三个字。她身体里疲惫感瞬间被一种猎手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所取代。
“我很快就会知道，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对着冰冷的屏幕，一字一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