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板外，男女调笑着离开了卫生间，脚步声渐行渐远。
直到那对男女调笑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好一会儿，
林凡才忍着全身散架般的疼痛，用最轻缓的动作，一点点转动隔间老旧的球形锁。
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厕所里昏暗依旧，只有门口透进的些许惨淡路灯余光。确认无人后，林凡才侧身挤出，然后慢慢挪向厕所门口。
他停在墙壁内侧的阴影里，没有立刻出去，他极其缓慢地、只将半边脸和一只眼睛，探出门口。
只见那对男女的背影，正并排朝着他们住的那栋楼走去。男青年走路依旧带着一股跋扈的气势，右手抬起，不是搂，而是霸道地紧紧掐在女青年的后脖颈上，像捏着一只不听话的猫。
那女青年非但没有反抗或不适，反而顺从甚至有些讨好地，将头微微歪向男青年手臂的方向，依偎着，脚步轻快地跟着。
这幅画面透着一种令人不适的掌控与服从，让林凡心头恶寒。他屏住呼吸，静静观察，等待他们走进楼道。
一步，两步……两人走到了楼道口。
就在林凡以为他们会直接上楼时，那男青年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女青年也疑惑地停下，站在他身后。
男青年松开了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转过身，面向的，正是林凡之前藏身的、一楼楼梯斜板下的那个小空间！
林凡的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直跳，一股冰冷的后怕瞬间席卷全身。
（他……他要去检查那里！）
（幸亏！幸亏自己当时觉得那里不安全不能久待，幸亏冒险转移到了厕所！）
（如果刚才贪图一时安稳，还缩在那个小空间里……此刻，就是瓮中之鳖！后果不堪设想！）
他死死盯着男青年的动作，只见男青年弯腰朝着那个黑暗的角落走去，
就在男青年走到小空间入口，侧身朝里张望的瞬间，林凡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闪电般将探出去观察的半边脑袋猛地缩了回来！
背部紧紧抵住厕所内的墙砖，心脏在耳边擂鼓般轰鸣。
（好险！）
男青年转身后，视线方向正好对着厕所这边！虽然隔着几十米，有夜色和树木遮挡，路灯昏暗，但刚才自己探出半张脸观察的姿态，如果被对方捕捉到一丝动静或轮廓……
林凡不敢再想，只能紧紧贴着墙壁，连呼吸都放到最缓最轻，用全身的意志力去倾听外面的动静，同时在心里疯狂计算着时间。
（他看完了吗？）
（发现没人，他该回去了吧？）
（他和那女的应该一起上楼了吧？）
时间在恐惧中被拉得无比漫长。
感觉过了足有一个世纪，实际上可能只有十几秒，林凡再次凝聚起勇气和谨慎。
他没有立刻探头，而是先仔细听了听，没有靠近的脚步声，只有远处模糊的、似乎是上楼的轻微响动。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以最缓慢、最隐蔽的方式，将眼睛慢慢移向门口，向外窥视。
这次，他看到了。
那对男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楼道内的楼梯上，正向上走去。
男青年的手依旧以同样霸道的方式，擒在女青年的后脖颈上，女青年依旧温顺地跟着。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角，又过了一会儿，楼上隐约传来关门声，林凡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敢稍微松懈一些。
他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暂时……安全了。
他不敢再耽搁，悄无声息地滑出厕所门口，朝着与那栋楼相反的方向，一瘸一拐地、尽可能快地挪动。
他要离开这个噩梦般的小区，处理伤口，然后……等待。等待下一次，以更决绝的姿态归来。
夜色吞没了他狼狈而坚定的背影。
林凡离开了小区，来到了街上。他赶紧拿出手机在App上下了出租车的订单，等待了好久，终于有师傅接单了。
他祈祷着出租车快点来，以他现在极度疲困的身体，很有可能会随时睡着。他必须在睡着之前赶回出租房。
终于车来了，他上车后打开窗户，让风不停的吹向自己，让自己保持清醒。一边吹风他一边思索着接下来的安排。
这个身体现在鼻青脸肿的，身上浑身是伤，必须要用最快的速度治疗好。终于，凭着强大的意志力，他支撑到了终点，他赶紧上楼打开房门，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床上。他再也坚持不住了，沉沉睡去。
意识在新的身体中再次醒来，没有迟疑，他马上起床穿衣服离开高端公寓。去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各种消炎药，消毒碘酒，然后快速赶到旧身体的出租房。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推开门，再推开房门，走到房间。
目光触及床上那具身躯的刹那，林凡的心有一股酸涩的钝痛瞬间蔓延开来。
那是他的旧身体，此刻却以一种他几乎不敢辨认的惨烈姿态瘫到在床上。
首先是那张脸，原本圆润的脸庞此刻肿胀不堪，仿佛发起的馒头，左眼眶周围是一片深紫的淤青，高高隆起，使得眼睛只剩下一条难以睁开的细缝。
颧骨处有一道明显的破口，血迹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边缘还沾着灰尘。嘴唇也肿着，下唇破裂，结着深色的血块。
整张脸颜色斑驳，红肿、青紫、血污交织，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侧腰和后背也有大片大片的瘀伤，颜色由深紫向青黄过渡，在苍白的皮肤上如同可怖的地图。裤腿上膝盖处磨破了两个大洞，下面的膝盖磕得血肉模糊。
这不是别人的伤痛，这就是“他”自己，是他一部分存在正在经历的苦楚。
心口的酸胀化为一股更为坚毅的暖流。林凡深吸一口气，迅速将买来的药品在床边小凳上一字排开。他先去打了盆温水，拧干一条干净的软毛巾。
他坐在床边，动作极致的轻柔与缓慢，以极其温柔力度用温热的毛巾，一点点润湿旧身体脸上干涸的血迹和污渍。
毛巾擦过肿胀的眼眶、破裂的嘴角。
清理完，他拿起碘伏棉签消毒， 由内向外，一圈圈仔细涂抹。每一个细微的擦伤都不放过，棉签用完一根换一根，绝不重复，避免二次感染。
处理手臂和膝盖的伤口时更为艰难。一些嵌入皮肉的小沙粒需要仔细用消毒镊子捏出。
镊子尖端每次轻触到红肿敏感的皮肉，旧身体都会有一丝本能的抽动，但林凡口中发出低沉而平稳的安抚：“好了，马上就好……没事了……”
涂上消炎药膏时，他的指腹温度融化着冰凉的药膏，再一点点在伤口上摊开、抹匀。
最后，他拿起干净的纱布，为较大的伤口进行包扎。打结的时候，他反复调整松紧，既要固定住，又绝不能勒到肿胀的皮肉。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当最后一块纱布贴好，林凡的新身体的额头上也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不仅是累，更是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
但他看着床上旧身体的伤口终于都得到了妥善处理，虽然依旧狼狈青紫，但心中那块压着的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林凡小心地为旧身体盖好被子，指尖拂过那肿胀脸颊边缘未受伤的皮肤，触感温热，是属于生命的、也是属于“自己”的温度。
他靠在墙边，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息。两个身体，一个在药物的作用下沉入修复的睡眠，另一个则守护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