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从深海中缓缓上浮，一点点挣脱黑暗的束缚。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和……两种截然不同的、却都令人安心的馨香萦绕在鼻尖。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柔软的被褥，左臂和右肩传来阵阵被妥善包扎后的钝痛，但那种侵蚀骨髓的眩晕和麻痹感已经消失了。
叶辰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装饰简洁却透着奢华的天花板。柔和的晨光透过薄纱窗帘洒入房间。他微微偏过头，首先看到的，是趴在床边、枕着自己手臂睡着的芙宁娜。
她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白色的床单上，平日里总是带着夸张表情或灿烂笑容的小脸，此刻眉头微微蹙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在晨曦中闪烁着微光。她的一只手紧紧抓着被角，仿佛在睡梦中也在为什么事情而担忧。卸下了所有伪装的水神，此刻看起来就像个需要人呵护的普通少女。
而在床的另一边，靠近窗户的椅子上，克洛琳德也趴在那里睡着了。她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审判官制服，只是外面的外套脱了下来搭在椅背上，深蓝色的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侧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即使是在睡梦中，她的背脊也挺得笔直，只是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丝放松后的憔悴。
看着守在自己床前的两人，叶辰冰冷的心湖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流。他轻轻动了一下，想要坐起身。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立刻惊醒了浅眠的克洛琳德。她猛地抬起头，紫色的眼眸瞬间恢复了锐利和警惕，但当她的目光对上叶辰清醒的双眼时，那锐利瞬间化为了如释重负的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你醒了！”克洛琳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她立刻站起身，走到床边，伸手探向叶辰的额头，动作自然而熟练，“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让叶辰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克洛琳德的动作也惊醒了芙宁娜。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当看到叶辰正看着她时，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蓝色的眼眸中迅速蓄满了泪水。
“叶辰！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吓死我了！”芙宁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不顾地扑到叶辰身上，紧紧抱住他，眼泪瞬间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你昏迷了一天一夜！我还以为……还以为你……”
她哭得泣不成声，身体因为后怕而微微发抖。
叶辰被她撞得伤口一阵刺痛，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还是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有些沙哑地安慰道：“没事了……我没事了。”
克洛琳德见状，眉头微蹙，伸手轻轻将芙宁娜从叶辰身上拉开一些，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静：“芙宁娜大人，小心他的伤口。”
芙宁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松开手，但还是紧紧抓着叶辰的袖子，抽抽噎噎地问：“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是不是那个瓦谢？！我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判处死刑！不！要让他受尽折磨！”
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仇恨，这是叶辰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如此真实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叶辰看着芙宁娜，点了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冷意：“是瓦谢。他在沫芒宫外伏击了我，箭上有毒。”
“果然是他！”芙宁娜咬牙切齿，“这个混蛋！我一定要……”
“这件事，执律庭会处理。”克洛琳德打断了芙宁娜的话，语气恢复了审判官的威严和冷静，“当务之急是叶辰的伤势，以及……后续的计划。”她看向叶辰，眼神中带着询问，“你感觉如何？能说话吗？”
叶辰试着运转了一下体内的能量，虽然还有些滞涩，但光铠的力量已经将大部分毒素清除，伤势也在快速恢复。“无大碍。外面情况如何？空和派蒙有消息吗？”
克洛琳德摇了摇头，脸色凝重：“还没有。灰河区和目标海域都已经派了人暗中监视，但目前没有传回任何异常消息。娜维娅那边也很安静。”她顿了顿，看着叶辰，“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根据你的提示，对玛塞勒进行了秘密布控。但目前，他没有任何异动。”
叶辰点了点头，玛塞勒老奸巨猾，肯定不会轻易露出马脚。他看向克洛琳德，注意到她眼下的淡淡青黑和眉宇间的疲惫，心中微动，放缓了声音：“你一直守在这里？”
克洛琳德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地避开了叶辰的目光，耳根微微泛红，语气却依旧平淡：“……职责所在。而且，你需要人看护。”
芙宁娜立刻抢着说：“还有我！我也一直守在这里！我让最好的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她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猫，眼巴巴地看着叶辰。
“谢谢。”叶辰看着她们，真诚地说道。这份情谊，他记在心里。
然而，就在这时，叶辰忽然感觉肩头一轻，一种空落落的感觉袭来。他下意识地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肩——那里空空如也。
凌霄不见了！
叶辰的心猛地一沉！凌霄向来与他形影不离，即使在他昏迷时，也通常会安静地待在他身边。怎么会……
他立刻集中精神，试图通过灵魂契约感应凌霄的位置。然而，反馈回来的，却是一片极其微弱、仿佛被什么力量隔绝了的、充满痛苦和挣扎的波动！
叶辰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闭上眼，努力回溯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
黑夜……沫芒宫外的激战……光铠爆发……瓦谢逃遁……毒素反噬……意识模糊……向前栽倒……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他似乎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掠过，一只戴着特殊金属手套的手，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精准地抓住了因为力竭而从他肩头滑落的凌霄的脖子！凌霄发出了短促而凄厉的尖啸，拼命挣扎，却被那手套上闪烁的诡异符文死死压制！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叶辰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寒光，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叶辰？你怎么了？”芙宁娜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紧张地问。克洛琳德也察觉到了不对，眼神锐利起来。
叶辰缓缓坐直身体，无视了伤口的刺痛，一字一句，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
“凌霄……被瓦谢抓走了。”
病房内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