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九日的午后,徐州城上空的阳光被骤然升起的黑烟遮蔽,原本还回荡着独立师欢呼的废墟,转眼被炮火的轰鸣撕碎。日军第三军司令部内,冈部中将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他一脚踹翻摆满作战地图的桌案,指挥尺与瓷杯摔在地上,碎裂声混着他的怒吼:“八嘎!小畑战死!皇军颜面扫地!传我命令——实施‘焦土作战’!把徐州火车站周边三里地,烧成一片白地!”
腾田智也站在一旁,看着冈部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不敢有半分劝阻。他清楚,这场狙击对决的惨败,不仅让皇军损失了“狙击之王”,更让西方各国的目光都聚焦在徐州,若不拿出“铁血手段”挽回颜面,冈部不仅要被问责,整个第三军都将沦为笑柄。很快,一道道带着血腥气的命令从司令部发出:重炮联队全员就位,目标火车站及周边平民区;步兵联队携带火焰喷射器,逐街清剿;工兵部队炸毁所有水井与粮库,绝不给中国军队留下一丝补给。
“轰!轰!轰!”
第一批重炮炮弹落在火车站废墟时,陆铭凡刚撤回坑道指挥部。坑道顶部的土石簌簌掉落,油灯被震得剧烈摇晃,映得众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通讯兵连滚带爬冲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师座!日军疯了!他们的重炮根本不瞄准工事,连平民区都在炸!东关那边……那边已经成火海了!”
陆铭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他冲到坑道顶部的观察孔,拨开破损的木板向外望去——只见东关方向的民房在炮火中接连倒塌,浓烟如黑龙般直冲天际,隐约能看到火舌从废墟中窜出,舔舐着残破的屋檐。更让他心口发紧的是,远处传来零星的哭喊,那是来不及撤离的平民,在炮火中挣扎求生。
“师座!不好了!”另一名侦察兵冲进来,浑身沾满尘土,“日军步兵带着火焰喷射器,正在清剿外围的简易掩体!二连的三个哨位,刚被火焰吞了,弟兄们连撤退的机会都没有……”
话音未落,坑道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滋滋”声,紧接着是士兵的惨叫。李若曦正在隔壁的临时救护所包扎伤员,听到声音猛地站起来,白大褂的衣角还沾着血迹。她刚想冲出去,就被一名卫生员拉住:“李医生!不能出去!外面全是火!”
透过救护所的缝隙,李若曦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两名独立师士兵从火海中冲出,身上的军装还在燃烧,他们踉跄着想要逃回坑道,却被日军的机枪扫中,身体瞬间被打成筛子,倒在火海里,很快就没了动静。不远处,几名日军士兵正举着火焰喷射器,对着一处平民躲藏的地窖喷射火焰,地窖口传来妇女和孩子的哭嚎,那声音越来越弱,最后被火焰的“噼啪”声淹没。
“畜生!”李若曦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她想起昨天还在为一名平民孩子包扎伤口,那孩子才六岁,抱着她的腿说“姐姐,我想回家”,可现在,那孩子或许已经葬身火海。
苏晚拿着战地日记,蹲在坑道的角落,手指颤抖得写不出字。她看到日军士兵闯进一间还在燃烧的民房,将里面躲藏的老人拖出来,用刺刀挑破老人的胸膛,然后大笑着将尸体踢进火里。她想记录下这一切,可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全是歪歪扭扭的痕迹,混着她掉落的泪水,晕开一片片墨渍。
“师座,日军这是要赶尽杀绝啊!”赵承业走进指挥部,脸色凝重,“他们不仅炸平民区,还在水源地投了毒,工兵营刚检测到,城西的水井里全是化学药剂,喝了的弟兄已经开始拉肚子了!”
陆铭凡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杀意。他走到沙盘前,指尖划过被炮火覆盖的区域,声音低沉却坚定:“通知各旅,收缩防线,优先保护伤员和剩余平民,退守核心坑道!告诉梁山河,猎鹰营分出一半人手,狙击日军的火焰喷射器手和重炮观察员,尽量减轻轰炸压力!”
他顿了顿,看向通讯兵:“给我接周正的特务团,让他带人绕到日军重炮阵地后方,袭扰他们的补给线,就算炸不掉炮,也要让他们没法安心射击!”
“是!”通讯兵立刻转身传达命令。
坑道外的炮火还在继续,日军的“焦土政策”愈演愈烈。他们不仅用重炮轰击,还派出飞机低空扫射,凡是能藏身的掩体、地窖,都成了他们的目标。有几名百姓兵想趁着炮火间隙,将受伤的亲人转移到救护所,刚走出没几步,就被日军的狙击手击中,倒在血泊中。
李若曦在救护所里忙得脚不沾地,伤员源源不断地被抬进来,有的被炮弹碎片划伤,有的被火焰烧伤,皮肤溃烂,血肉模糊。一名年轻的士兵,腿被火焰喷射器烧得露出白骨,他咬着牙,不让自己喊出声,只是抓住李若曦的手,轻声说:“医生,别管我了,把药留给能继续打仗的弟兄……”
李若曦的眼泪滴在士兵的手上,她用力摇头:“不行!只要有一口气,我就不会放弃你!”她一边为士兵包扎,一边看向坑道外,心里一遍遍祈祷着陆铭凡平安,祈祷着这场血火快点过去。
傍晚时分,日军的轰炸终于暂时停歇,但整个火车站周边已经变成一片废墟。断壁残垣间,火还在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烧焦的味道,让人窒息。陆铭凡站在观察孔前,看着外面的景象,拳头攥得更紧了。他知道,日军的焦土政策只是开始,接下来,他们会用更残忍的手段,逼迫独立师投降。
就在这时,通讯兵带来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师座,日军在城北发现了一处平民避难所,他们……他们用机枪扫射,里面的三百多平民,全没了……”
陆铭凡猛地一拳砸在观察孔的木板上,木板瞬间裂开一道缝。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记下来!”他看向苏晚,“苏晚,把日军的每一笔血债,都写在日记里!让后人知道,这些畜生在徐州犯下的罪行!”
苏晚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握紧笔,在日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民国二十七年八月九日,日军实施焦土政策,轰炸平民区,屠杀避难百姓,三百余无辜同胞遇难。此仇,必报!此恨,难忘!”
夜色渐深,日军的营地升起了篝火,他们在废墟前狂欢,庆祝着“胜利”。而独立师的坑道里,气氛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伤员的呻吟、士兵的沉默、百姓的哭泣,交织在一起,成了这个夜晚最悲壮的旋律。
陆铭凡走到坑道深处,看着熟睡的李若曦,她趴在伤员的床边,显然是累得睡着了。他轻轻为她披上一件外衣,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答应过要保护她,要带她回家,可现在,却让她置身于这样的血火之中。
“若曦,再等等。”他轻声说,“再过几天,我们就突围,我一定会带你活着离开这里,一定会让这些畜生付出代价!”
远处的篝火还在燃烧,日军的笑声隐约传来。陆铭凡走到沙盘前,重新规划着突围路线。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天,会更加艰难,日军的焦土政策会越来越残忍,但他绝不会放弃。为了弟兄们,为了无辜的百姓,为了怀里的平安扣,为了等着他的李若曦,他必须带领独立师,冲出这片焦土,活下去,然后回来,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夜色中,坑道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着陆铭凡坚定的身影。血火笼罩的徐州,一场更惨烈的突围之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