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把草茎换了个边叼，握紧了剑。
那根干枯的草茎在他唇间微微颤动，像一缕不肯熄灭的火苗。风从断墙缝隙里钻进来，带着焦土与铁锈的气息，吹得他额前碎发乱晃。他眯起眼，目光扫过战场残骸——破碎的机甲零件散落一地，像是被巨兽啃咬过的骨头；远处天穹裂开一道暗红色的缝隙，如同天地睁开了疲惫的眼睛。
乾坤珠还在掌心发烫，像是刚从炉子里捞出来的炭块。它静静躺在墨轩手心，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每一道都渗出微弱银光，仿佛有某种古老的力量正在挣扎苏醒。他低头看了眼，裂纹里渗出的光比刚才暗了些，但指尖一碰，还是震得整条胳膊发麻，经脉如遭雷击，连牙齿都在打战。
“行吧，加班费记账上。”他嘀咕一句，声音沙哑得像磨刀石刮过铁皮，“回头找青龙报销精神损失费、工伤补贴、外星作战津贴……还有夜市烧烤三串腰子。”
话是这么说，可他知道，这颗珠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它是上古遗物，传说中能贯通万界、逆转时空的至宝，如今却被当成穿梭器频繁使用，简直就像拿传国玉玺去砸核桃。每一次启动，都在加速它的崩坏。而刚才那一战，为了炸毁外星母舰的核心引擎，他不得不强行催动它三次共振，几乎榨干了最后一丝灵性。
可要是不这么做，整个科技城都会化为灰烬。
他转头看向李昊。
那人正靠着断墙坐着，右臂贴地，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紫。胸膛起伏微弱，呼吸短促得如同漏气的风箱。听见动静抬了抬头，眼神涣散了一瞬才聚焦在他脸上，随即摇头：“你走吧，我这状态拖后腿。”
“要不我背你？”墨轩咧嘴，露出一口不算整齐但很亮的牙。
“别闹。”李昊扯了下嘴角，想笑却像在哭，“你上次背朱雀，走到半路把她摔沟里了。”
“那是因为她翅膀太宽占地方！”墨轩瞪眼，“再说了，谁让她非要在背上跳广场舞？还非要放《最炫民族风》当bGm！”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下。
笑声很轻，却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荡出一圈涟漪。那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试炼谷的日子——五个傻小子围坐在篝火旁，喝着兑水的灵酒，吹着牛皮，说着将来要踏破九重天门的豪言壮语。
可惜有些人没能走到今天。
墨轩没再多劝，抬手解下腰间玉佩，直接按进李昊手里。那是一枚青灰色的古玉，形状似龟非龟，边缘刻着一圈流转符文，触手温润，隐隐与天地共鸣。
“留着。”他说，“要是有事，它会亮。”
李昊捏了捏玉佩，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是保命信物，也是召唤令。只要玉佩发光，四象便会感应，无论多远，都会赶来。
这份信任，重如山岳。
墨轩转身，深吸一口气，把乾坤珠举到胸前。灵力顺着经脉涌出，沿着手臂奔腾而下，刚一接触宝珠，就被反震回来，胸口像被锤子砸了一下，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
“哎哟喂，脾气还挺大。”他揉了揉心口，龇牙咧嘴，“刚救完场就耍性子，回头青龙知道了说你没职业素养。哪有神器这么不懂团队协作的？人家伏羲琴天天弹奏还能加班呢。”
话虽这么说，手上没停。
他闭上眼，舌尖一痛，一口精血咬破喷在珠子上。鲜血落在裂纹处，瞬间被吸收，银线如活物般蔓延开来，交织成阵，空间开始扭曲，空气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
脚下的地砖咔咔裂开，裂缝如蛛网扩散，泥土翻卷，露出底下漆黑的虚空。风从四面八方卷来，带着铁锈和焦土的味道，更深处，还混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腐殖气息——那是死亡之地独有的味道。
墨轩只觉得身体被撕成好几份，五脏六腑错位，魂魄都要散架。意识在混沌边缘游走，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幼时躲在山洞里偷吃供果被长老追打；第一次握住剑时手抖得像个筛子；青龙拎着他耳朵骂“蠢货你也配用龙族秘技”；朱雀笑着塞给他一块辣条说“补补阳气”……
还有那一句，在青龙试炼时烂熟于心的口诀——
心火不灭，身就不亡。
他在识海里点起那团小火苗。
火焰很小，摇曳不定，却倔强燃烧。那是他这些年一路走来从未熄灭的东西——不是天赋，不是运气，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执拗。
“烧不死我……我就烧了你们。”
下一瞬，天地翻转。
砰！
墨轩脸朝下摔进泥地，破剑插在身前，剑尖离脑袋不过寸许，溅起的泥点糊了满脸。他趴了几秒，耳朵嗡鸣，四肢酸软，缓过劲才撑起身子，吐出口里的土，呸了一声。
“这落地姿势……比白虎打滚还难看。”他抹了把脸，环顾四周。
荒原无边，星河低垂，银河如练横贯天际，远处有山影起伏，轮廓模糊，像是沉睡巨兽的脊背。空气里没有金属味，也没有电流声，只有风吹草动的沙沙响，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妖气——陈旧、阴冷，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腥味。
“不是科技城，也不是外星母舰。”他抽了抽鼻子，皱眉，“是洪荒味儿？家的感觉来了。”
他拔起剑，拍掉裤腿上的泥，刚想走两步，忽然顿住。
远处天际，一团能量波动炸开，赤紫色光芒冲天而起，撕裂云层，伴随着一声闷响，仿佛有人在高空引爆了一座火山。紧接着，大地轻颤，风向突变，原本平静的草地掀起波浪般的起伏。
“这动静……有点耳熟。”他眯眼，“该不会是哪个老头又在试新发型吧？上次弄个爆炸头差点引发雷劫，害得我们三天不敢飞高。”
犹豫片刻，他摸出根草茎叼上，藏到一块巨石后面，清了清嗓子，冲那边喊：
“穿金戴银那位大哥！您家试炼场今天营业吗？有没有打折票？学生证能用不？”
声音不大，却穿透风幕，清晰传向远方。
风停了一瞬。
紧接着，一声龙吟撕破夜空，震得山石滚落，百兽惊逃。云层翻滚，一条蓝光缠绕的巨龙探出头来，鳞片如星辰闪烁，双目如炬，龙头一甩，化作人形落下。鎏金长袍猎猎作响，发丝飞扬，手里还拿着个酒壶，壶口冒着幽蓝灵焰。
“小混蛋！”青龙一脚踹飞石头，怒目而视，“你欠我的灵泉还没还，敢在这儿装路人？上次说好帮我净化龙脉，结果跑去参加美食节评委，评了个‘最具创意辣条奖’！”
墨轩嘿嘿一笑：“这不是怕您记性不好嘛，先试探一下。再说，那辣条真不错，加了麒麟鳞粉调味，回头给您带一包？”
“试探你个头！”青龙拎起酒壶就要砸，手到半空又收了回去，眉头忽然一皱，“等等，你身上……有外域气息？”
“刚揍了台外星母舰。”墨轩耸肩，“顺手帮他们格式化了一下系统，清了缓存，卸了病毒，还删了个叫‘毁灭地球计划.exe’的程序。”
青龙愣住：“你把人家U盘给清了？”
“差不多。”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一声低吼，白虎跃出，通体雪白如霜，尾尖一点墨黑，尾巴一扫就把墨轩头顶的草茎打落在地。
“就你会嘴炮。”白虎冷笑，眸光锐利如刀，“上次说请我们喝酒，结果拿井水兑颜色，还吹是千年寒潭精华。”
“那是艺术调制！”墨轩弯腰捡草茎，一脸委屈，“再说了，玄武当场喝吐了也没退钱。”
地面震动，玄武驮着麒麟缓缓走来，龟壳上摆着一盘没下完的棋，黑子压境，白子困守一角。玄武慢悠悠道：“吵什么？刚才那一波空间震荡，就是你们俩引来的？”
“我启动乾坤珠而已。”墨轩指了指怀里，“它最近加班太多，情绪不太稳定，估计需要心理疏导。”
麒麟抬眼看他，眸光深邃如渊：“你伤未愈，强行穿梭，不怕魂飞魄散？”
“怕啊。”墨轩咧嘴，笑容灿烂，“但我更怕错过今晚的夜市摊。听说这界野味管够，尤其是烤蛟蛇心，撒上凤凰羽灰，香飘十里。”
朱雀从天而降，红裙翻飞如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还知道疼不疼？刚打完外星人就乱跳，当自己是永动机？上次你硬撑穿越，昏迷七天，醒来第一句话是‘有没有螺蛳粉’！”
“我不是有你们嘛。”墨轩揉着脑袋笑，“五个大佬齐出场，我躺赢的机会又来了。”
众人沉默片刻，互相看了看。
青龙哼了一声：“我们也是莫名其妙被一股力量拽过来的，刚还在打群架，以为遇到冒牌货。”
“我看见一头黑龙，以为是墨轩。”白虎挠了挠耳朵，“结果是个山寨版，说话还带口音，说什么‘本尊乃黑暗主宰’，听着像菜市场砍价。”
“我说怎么有人模仿我帅脸。”墨轩摊手，“现在看来，咱们是被同一个快递员寄到一个包裹里的。”
麒麟沉声道：“或许是命运之线再度交汇。”
“也可能是系统自动派单。”墨轩掏出乾坤珠晃了晃，“你看它这裂纹，跟外卖App弹窗似的，闪个不停，估计在提示‘您的订单已送达，请五星好评’。”
朱雀翻白眼：“你就不能正经一回？”
“能。”墨轩点头，神色难得认真，“等我找到夜市第一摊，一定正经点三串腰子，然后请大家喝一杯。”
玄武叹了口气：“既然都到了，不如先找个落脚处。”
“我请客。”青龙举起酒壶，“但有个条件——墨小子，你不准蹭我灵泉，不准坐我龙角自拍，不准拿我的鳞片去换辣条。”
“成交！”墨轩伸手，“不过这次我带路。”
“你认得路？”白虎怀疑地看着他。
“不认。”墨轩咧嘴，“但玉佩刚才震了一下，说明前面有活物。活物就代表有吃的。”
麒麟摇头：“你这逻辑……迟早把自己吃进锅里。”
一行人刚要动身，墨轩忽然停下。
他低头看了眼腰间——玉佩安静挂着，可刚才那一震，似乎不是指向前方。
而是……来自脚下？
他蹲下身，手指插进泥土，动作轻缓，像是怕惊扰什么。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深入骨髓。再往下挖了两寸，指尖碰到一块硬物。
拿出来一看，是个残破的兽牙，黑中透紫，表面刻着扭曲符文，那些线条像是活的一样，在月光下微微蠕动，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波动。
“这玩意儿……”他皱眉，“怎么有点像混沌兽掉的？可那家伙十万年前就被封印在归墟之底，连骨头都被碾成了灰……”
话音未落，远处荒原深处，一声低沉的嘶吼随风传来。
不是龙吟，不是虎啸，而是一种介于呼吸与笑声之间的怪声，仿佛千万人在同一时刻低语，又像是大地在梦呓。
“睡了十万年……终于有人来陪我唠嗑了。”
墨轩缓缓站起身，把兽牙塞进袖子，转头看向众人，笑容依旧，可眼神已冷如寒铁。
“那个……咱们的酒局，能不能改日？”
青龙眯眼：“怎么？”
墨轩咧了咧嘴，手指慢慢搭上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我觉得……咱可能不是来旅游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如同夜风掠过荒坟。
“是被人点了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