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轩一脚踹开归墟村的破木门，草茎刚叼上嘴，就被迎面吹来的雪碴子糊了一脸。他呸了一口，回头瞪李昊：“你不是说有腊肉吗？怎么出门就给整暴风雪套餐？”
李昊把狗塞进怀里，缩着脖子往前走：“这雪是昨天才下的，地图上没标。”
“地图是你拿烧火棍画的吧？”墨轩晃了晃肩上的破剑，裂纹嗡鸣两声，像是在附和他吐槽，“你家族密卷也挺离谱，‘踏碎禁地’听着像拆迁通知，结果连个导航都不给开。”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踩进雪地，身后村子的灯火眨眼就看不见了。风刮得人睁不开眼，远处山影压着云层，黑乎乎一片，活像谁把锅扣天上。
寒气顺着靴底往上爬，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针上。墨轩咬牙扯了扯领口，那件旧皮袄早被岁月磨得薄如纸片，风一灌就鼓成个球。他低头看了眼脚印——刚踩出的坑转瞬就被新雪填平，仿佛大地不愿留下任何痕迹。
李昊抱着狗，手指冻得发青，却仍死死护着它。那条叫“祸害”的土狗缩在他怀里，耳朵贴头，偶尔哼唧一声，像是也在抱怨这场突如其来的远征。
“你说咱们图啥？”墨轩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就为了你祖宗一句鬼画符似的遗训？还是真信那本破族谱里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李昊没抬头：“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那页残卷。”
“哦对。”墨轩冷笑，“别人翻书都正常，唯独你一碰就冒红光，还听见有人念咒语，跟中邪似的。”
“可那是真的。”李昊攥紧拳头，“那天夜里，我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倒悬的塔下，脚下是血河，头顶是崩塌的星空。有个声音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不是现在的名字，是我还没出生前，他们给我起的那个。”
墨轩脚步一顿，侧头看他一眼。
风雪中，李昊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犹疑，反而透着一股近乎执拗的清明。
“所以你非来不可。”墨轩轻声道。
“嗯。”
“行吧。”他重新迈步，“反正我也闲着，正好顺路找点东西。”
“你也在找什么？”
“一个答案。”墨轩拍了拍肩上的破剑，“关于这把剑为什么选了我，而不是那些天赋异禀的天骄。它明明快散架了，偏偏活得比谁都久，每次我想扔掉它，它就在梦里敲我脑壳。”
李昊想笑，又觉得不太合适。
刚拐过山腰，地面猛地一震。
“卧槽！”墨轩一把拽住李昊后领，两人滚到旁边岩壁下。头顶轰隆一声，整片山坡塌了下来，泥石混着积雪砸成一条土龙，差点把路埋死。
尘雾未散，墨轩已翻身坐起，耳朵微动。他伸手按住地面，指腹感受到细微震颤——不是余波，而是某种规律性的脉冲，像心跳，又像钟摆。
“不对劲。”他低语，“这不是自然滑坡。地底下有东西在动。”
李昊喘着气：“刚才……是你拉我的？”
“不然等你被埋了我好继承遗物？”墨轩拍掉身上的土，顺手把破剑插进地里探了探，“地脉在抖，这种动静不止一次两次了。咱们得快点，再晚点连遗迹入口都得被雪吞了。”
话音未落，雪岭深处传来几声低吼。
灰影窜出，七八头寒霜狼围成半圈，獠牙泛着冰碴，眼珠子蓝幽幽的，跟夜市摊上的LEd灯似的。
狼王体型近乎常狼两倍，脊背高耸如刃，四肢关节处结着暗紫色冰晶，每踏一步，雪面便凝出蛛网状裂痕。
“哈？”墨轩瞥了眼最壮那头，“你还带狼王打团战？它KpI是咬人数量吗？”
狼王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响，前爪在地上划了道痕，雪面瞬间结出一层薄冰。
李昊握紧拳头：“它们在逼我们往悬崖边退。”
“聪明。”墨轩咧嘴，“可惜我更擅长反向养猪。”
他忽然抬脚，冲李昊屁股就是一脚：“去雪坑蹲着装诱饵！”
“你——”
“相信兄弟，五五开嘛！”
李昊骂了一句，但还是照做。他刚猫进凹地，狼群立刻扑上来。墨轩站在原地不动，等狼王跃至半空，猛地抽出破剑，顺势把玉佩残片往空中一甩。
阳光穿过碎玉，折射出七道光影，在雪地上乱晃。
刹那间，空气扭曲，幻象浮现——五只墨轩端着火锅围坐一圈，热气腾腾，正抢最后一块肉。其中一只还穿着花裤衩，举着筷子大喊：“这可是最后的羊尾油！谁敢动我跟谁拼命！”
狼王一顿，眼神发直，鼻翼抽动，竟真的停下攻击，呆呆望着那虚影流口水。
“幻象生效。”墨轩冷笑，破剑横扫，剑锋擦过狼王前腿，冰甲咔嚓裂开。李昊从坑里暴起，一拳砸中侧腹，直接把狼揍得打了个滚。
剩下几头见老大吃亏，调头就跑。
“完事儿。”墨轩收剑，玉佩碎片落回掌心，只剩指甲盖大一块，“这玩意儿越来越不耐造了。”
李昊抹了把脸：“你刚才那招……是从青龙那儿偷学的？”
“借用，借用。”墨轩摆手，“人家喷的是净化之光，我这是劣质反光板，主打一个环保节能。”
两人继续赶路，天快黑时到了一处峡谷口，石碑歪斜，刻着“黑风峡”三个字，最后一个笔画被人用刀划断了。
“寓意挺明显。”李昊盯着那断笔，“来这儿的基本都没好下场。”
“别慌。”墨轩拍他肩膀，“你看我，打完灭世boSS还能站这儿跟你唠嗑，说明运气值拉满了。”
他率先迈步进去。
风立刻变了味儿，呼啸声像指甲刮锅底，吸一口，脑子嗡地一沉，眼前闪过一堆乱码画面：白虎穿花裙子跳广场舞、玄武举着自拍杆直播卖龟苓膏、朱雀蹲在屋顶啃辣条还对着镜头比心……
“幻觉来了。”墨轩用力掐自己大腿，“别信你看到的！真要拍短视频也不会找你当运营。”
李昊脚步踉跄了一下，扶住岩壁：“我看见……族老在烧族谱，火里有人喊我名字……是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可她说‘你不该回来’……”
“假的。”墨轩把破剑插进岩缝，扯下腰带绑住他手腕，“听我说，你舅妈温泉店招牌菜是辣子鸡，你最爱蘸酱吃馍，你那条狗叫祸害是因为偷吃了全村八成腊肉——记住了吗？”
李昊点头，呼吸慢慢稳下来。
“行，跟着我走。”墨轩一手抓剑柄探路，一手拽着他，“一步一挪，别贪快。要是我突然开始唱《洪荒disco》，你就直接把我推进风里。”
两人就这么蹭着岩壁挪了半个时辰，直到一道雷光劈中远处山尖，照亮整条峡谷。
借着那一瞬亮光，墨轩看清了地面纹路——暗红线条交错如蛛网，踩上去会冒火星。
“禁制残阵。”他低声，“以前这儿应该关过什么东西。”
“所以这峡谷是牢房外墙？”
“差不多。”墨轩冷笑，“现在牢房塌了，犯人跑了，只剩看守的锁链还在抽风。”
他们绕开红线，终于走出峡口。天已全黑，远处雪原空旷，风小了些。
李昊找了处背风岩，支起帐篷。刚扎好桩，地面突然泛起微光。
墨轩皱眉：“收帐篷。”
“已经弄好了……”
“我说收。”
他蹲下身，手指抹过地面，沾了层暗色粉末。借着月光一看，是干涸的血迹混合着朱砂，勾出个残缺阵法，中心正好是帐篷位置。
“祭坛。”墨轩拔出破剑，在阵眼处划了个叉，“你家族那句‘唯有踏碎禁地，方可重见族谱’，怕不是祝福，是诅咒触发器。”
李昊脸色变了：“你是说……他们明知这里有危险，还故意留下线索？”
“不然呢？”墨轩冷笑，“私生子进不来的地方，才叫禁地。能让你找到的地图，说不定就是他们想让你去送死的路线。”
他把破剑横插在阵眼上，剑身轻颤，光芒顺着裂纹渗入地下，血纹渐渐黯淡。
风停了。
冰层下传来一阵蠕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身。
李昊盯着那处冰面：“我们还要去吗？”
墨轩靠着岩石坐下，把草茎重新叼嘴里，嚼了两下发现早被雪泡烂了。
“当然。”他把草吐了，“不来的话，你怎么证明你不是他们想抹掉的影子？”
李昊没说话，默默坐到他旁边。
篝火点起来，火光摇曳。远处风雪中，一道断裂的石门轮廓若隐若现，半埋在冰川里，像巨兽咬过的骨头。
墨轩望着那影子，手一直搭在剑柄上。
李昊忽然开口：“你怕吗？”
墨轩笑了下：“怕啊。”
“那还去？”
“当然。”他眯起眼，声音轻了点，“可我不怕，是因为你在。”
火堆噼啪一声，溅出几点火星。
那一刻，风雪似乎也静了片刻。
而在更深的地底，某种古老的存在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