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那句命令，通过符文石，像是一道惊雷，劈进了战场上每一个人的脑子里。
一瞬间的死寂。
随即，是山崩海啸般的哗然。
“姐夫…你说什么？”
扎拉昂那带着颤音的精神链接，第一个在肖恩脑海里响起。
“你疯了吗？那里是中央广场！公主殿下和你们都在下面！这一轮齐射下去，什么都剩不下了！”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
巴顿的咆哮紧随其后，他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广场中央那个勉强站立的身影，仿佛要用视线把他撕碎。
“老子的人用命给你当盾牌！你他妈让他们对着我们自己人开炮？”
怪物已经涌到了眼前。
第一只畸变的蜘蛛怪物，用它那镰刀般的前肢，狠狠劈在了最外围一个矮人战士的后背上。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铠甲上爆出一串火星。
那个矮人战士身体剧烈一晃，却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死死地维持着盾牌向内的姿态，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了身后那片未知的火海。
肖恩没有回答任何人的质问。
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只是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伊格瑞丝身上，抬起头，用那双已经失去焦点的眼睛，望着天空中的巨龙。
那眼神里没有解释，没有命令，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信任。
伊格瑞丝感受到了这份信任。
她也想起了刚才肖恩凑在她耳边，用尽最后力气说出的那句话。
“信我…用你的力量，保护我们…然后…看一场最盛大的烟火。”
烟火…
伊格瑞丝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连站立都需要她支撑的男人，又抬头看了看那些已经扑到矮人背上，开始疯狂撕扯铠甲的怪物。
她感受到了周围的一切。
矮人们那夹杂着愤怒与决然的意志。
精灵们那绷紧到极限的专注。
天空中的龙族，那份源自扎拉昂的焦急与困惑。
所有人的情绪，所有人的意志，都在肖恩那番话之后，被强行拧成了一股绳。
这股绳的一头，系着他们所有人的性命。
而另一头，攥在肖恩手里。
在伊格瑞丝那独特的“恋爱脑”滤镜下，这一切都化作了最简单、最纯粹的解读：
整个世界，都在相信着她的肖恩。
整个世界，都在见证着她心上人的伟大。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她的血脉最深处涌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不再仅仅属于她自己。
它被这片战场上所有选择相信肖恩的灵魂所点燃，所加持。
她的红发开始发光，不是火焰的红，而是一种仿佛融化了的黄金。
金色的光芒从她的瞳孔中溢出。
她没有变回巨龙的形态，只是轻轻推开了肖恩，让他靠在自己的腿上，然后站直了身体。
她切换了通讯符文石的频道。
“扎拉昂。”
她的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威严，清晰地传到了每一头巨龙的脑海里。
“听他的。”
简单的三个字。
“执行命令。”
又是四个字。
天空中的青色巨龙猛地一滞。
“可是公主殿下！那会…”
“我说，执行命令！”
伊格瑞丝的声音陡然拔高，那不再是公主的娇喝，而是龙族女王的敕令，带着血脉最深处的压制力。
扎拉昂庞大的龙躯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恐惧、困惑、忠诚…所有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震彻云霄的咆哮。
“所有龙族！听我号令！”
“目标…中央广场！”
“最大威力…龙息齐射！”
他闭上了眼睛，吼出了最后一个字。
“放！”
天，亮了。
金色的龙息，赤色的烈焰，苍白的冰霜，翠绿的毒雾…天空中盘旋的数十头巨龙，在这一刻，将它们最强大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
那数十道颜色各异的毁灭洪流，在空中交汇，融合，变成了一片混沌的、足以抹平山峦的能量瀑布，笔直地砸向黑石要塞的中央。
地面上，那些刚刚爬上矮人后背，准备享受血肉盛宴的怪物们，本能地抬起了头。
它们那无数双没有感情的眼睛里，映出了那片正在急速放大的末日景象。
巴顿绝望地闭上了眼。
“妈的…这回…亏到姥姥家了…”
精灵女军官也垂下了长弓，脸上是一种解脱般的平静。
结束了。
就在那毁灭的瀑布即将触及广场的瞬间。
伊格瑞丝动了。
她张开了双臂，仰起头，那张娇憨美丽的脸上，是一种神圣而狂热的表情。
她张开了嘴。
喷涌而出的，不是龙息，不是咆哮。
是一片光。
一片纯粹的、温暖的、金色的光。
那光芒没有丝毫的破坏力，它像是一阵温柔的春风，瞬间扩散开来。
光芒拂过那些背对死亡的矮人战士，他们感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身上的伤痛和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光芒扫过屋顶上的精灵射手，她们感觉干涸的精神力，竟然恢复了一丝。
这片光，在所有人的头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金色穹顶，将矮人阵地和周围的制高点，全部笼罩了进去。
下一秒。
轰——！
世界失去了声音。
所有人的视野，都被穹顶之外那狂暴的能量所填满。
龙息瀑布，狠狠地砸在了金色的穹顶之上。
地动山摇。
整座黑石要塞都在这恐怖的撞击下呻吟、颤抖。
穹顶之外，是地狱。
怪物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在接触到龙息的瞬间被气化。
坚硬的黑曜石地板，如同蜡烛一般融化，翻滚，变成了一片赤红色的岩浆湖。
无数的能量在穹顶上爆炸、肆虐，撕扯。
金色、红色、白色、蓝色的火焰，如同狂怒的巨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那层薄薄的光膜。
然而，穹顶之内，却是一片宁静。
矮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头顶的景象，那层看似脆弱的光膜，在末日般的轰炸下，只是泛起了一圈圈涟漪，稳固得不可思议。
他们感觉不到丝毫热量，听不到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只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震颤，和一种笼罩全身的温暖。
巴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大胡子，完好无损。
他抬起头，透过那层金色的光，看着外面那片毁灭的海洋，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酒桶。
广场中央，肖恩靠在伊格瑞丝的腿上。
他看着穹顶之外那绚烂的“烟火”，看着无数怪物在其中化为灰烬，脸上露出一个虚弱却畅快的笑容。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嘴角涌出。
伊格瑞丝连忙低下头，用手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迹，眼里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
“看到了吗…”肖恩喘息着，声音微弱，“这就是…我们的烟火…”
这末日般的洗地，持续了整整一分钟。
当天空中的最后一丝龙息消散，那金色的穹顶也开始变得稀薄，最后化作点点光斑，温柔地飘落，消失在空气中。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当眼前的景象重新清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整个中央广场，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还在冒着滚滚热气的琉璃状深坑。
坑底，是暗红色的、正在缓缓冷却的岩浆。
之前那无穷无尽的怪物大军，连一根毛都没有剩下。
“我们…活下来了？”一名年轻的矮人战士，用颤抖的声音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只有肖恩能看见的系统界面，在他眼前疯狂闪烁。
【史诗级成就达成：‘绝境的交响’！】
【您以凡人之躯，统合了多种族的意志，导演了一场不可能的胜利。】
【世界规则因您的行为产生微小偏转…正在计算奖励…】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深渊能量急速汇聚！】
【警告！深渊领主玛尔加尼斯正在注视您！】
几乎就在系统警告出现的同一时刻，一阵缓慢而清晰的鼓掌声，从要塞那被轰得破破烂烂的主入口处，悠悠传来。
啪。
啪。
啪。
所有人猛地转过头。
只见在那焦黑的拱门之下，一个笼罩在扭曲阴影中的身影，正一边轻轻鼓掌，一边缓步走出。
玛尔加尼斯。
他毫发无损，甚至连袍角都没有一丝褶皱。
“精彩…真是精彩的表演。”
他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赞叹，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他停下脚步，那看不清面容的兜帽转向广场中央，转向那个被龙族公主抱在怀里的青年。
“人类…你成功引起了我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