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卿放下手中的书卷，目光落在云芷萝身上。
她一回来便有些不对劲，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散不去的郁气，连带着小院里的空气都沉闷了几分。
“有事？”
他问，手指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
云芷萝端起茶杯，指尖有些发白。
“没什么。”
只是那茶水早已凉透，她却像是毫无察觉，径自抿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轻轻瑟缩了一下。
萧砚卿起身，踱步走到她面前。
他身形颀长，带着文人特有的清隽，此刻却给云芷萝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让我猜猜......”
“李家村的老熟人。”
不是疑问，是陈述。
云芷萝捏着杯子的手蓦地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将那薄胎瓷杯捏碎。
他总是这么敏锐。
一针见血。
她本想自己解决，不想将他也拖入这潭浑水。
周清缊那只老狐狸，算计得太深，她怕……怕连累他。
“若是不想说，便不说。”
萧砚卿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但我希望，你的任何决定，都是出于本心，而非受人胁迫。”
云芷萝的心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出于本心吗？
她想要的，不过是和小满安稳度日。
可如今，周清缊的獠牙已经亮了出来，明晃晃地对准了她和小满。
她抬起头，看着萧砚卿清冷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探究，只有沉静的等待。
“他……周清缊，之前李家村的周先生。还帮我解过围......我并未想到他会是黑虎帮的总舵主。”
这个消息，足以让任何人震惊。
萧砚卿的反应却很平淡，眉峰都未曾动一下，似乎早已料到。
“他还知道小满的玉佩，知道我们关系密切。”
云芷萝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几分艰涩。
“他以此胁迫我，要我替他传递朝堂的消息。”
她顿了顿，将周清缊那句“你有办法接触到那些大人物”隐去了。
萧砚卿沉默片刻，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的目标，恐怕不止于此。”
云芷萝的心沉了下去，像是坠了一块巨石。
是啊，她把这一部分隐去了，但萧砚卿还是极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猫腻和与众不同。
“答应他。”
萧砚卿忽然开口，语气果决。
云芷萝愕然，猛地抬头看他。
“黑虎帮在县城势力盘根错节，强龙不压地头蛇。”
萧砚卿踱了几步，声音不疾不徐。
“这股力量，与其让他用来对付你，不如先握在手里。”
“至于消息……”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旁人看不懂的深意。
“朝堂之事，真真假假，哪些无关紧要，哪些能让他信以为真，你比我清楚。”
云芷萝明白了。
这是让她玩一手碟中谍啊！
先虚与委蛇，稳住周清缊，再图后计。
“若他还有其他要求呢？”
她有些不安，周清缊那个人，给她的感觉太不舒服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萧砚卿的目光深邃，落在她脸上。
“明面上的算计，总比暗地里的毒箭好应付。”
云芷萝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的话，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是啊，躲是躲不过的。
那就迎上去！
两天后，城东废弃窑厂。
残破的砖墙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腐朽的气息，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周清缊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仿佛之前在大堂里的狰狞只是云芷萝的错觉。
他含笑站在那里，身后跟着几个彪形大汉，眼神凶悍。
“云娘子，想清楚了？”
他开口，声音温润，但云芷萝只觉得像毒蛇的信子。
“我可以答应你。”
云芷萝直接切入主题，不想跟他多废话。
周清缊脸上的笑意加深，眼底却是一片冰冷。
“但我有三个条件。”
云芷萝语气坚定，不容置喙。
“请讲。”
周清缊做了个请的手势，姿态摆得十足。
“第一，不得干涉我的食铺和我的生活，黑虎帮的人，非我调遣，不得擅自行动。”
“第二，不许再打小满的任何主意，他只是个孩子。”
“第三，我只负责提供我认为可以给你的消息，至于是什么，由我决定。”
周清缊脸上的笑容不变，他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那玉色深沉，像是能吸走光线。
“云娘子果然是爽快人。”
他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这些，我都答应你。”
云芷萝心头微松，但并未完全放下警惕。
这老狐狸，答应得太痛快了。
“不过，”
周清缊话锋一转，那双眼睛紧紧盯着云芷萝，不再掩饰其中的热切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欲。
“我也有一个条件，或者说，一个提议。”
他看着云芷萝，那目光黏腻得让她浑身不适。
“我希望云娘子能与我同心同德，成为真正的自己人。”
“什么意思？”
云芷萝蹙眉，心中警铃大作。
周清缊往前一步，笑容依旧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云芷萝心头剧震，如遭雷击。
“嫁给我。”
“我们可以不必有我们自己的孩子，我会将小满视若己出，一同抚养他长大。我会护着你们母子，在这乱世之中，给你们一片安宁。”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像一张精心编织的网，要将她牢牢困住。
云芷萝只觉得荒谬至极！
胃里一阵翻腾。
嫁给他？成为这个偏执狂的妻子？
做他的春秋大梦！
“周清缊，你——”
“周舵主明人不做，偏做阴沟里痴心妄想的老鼠吗......”
一道淡泊中带着隐隐怒气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冰棱砸落，打破了窑厂的沉寂。
萧砚卿不知何时出现，他站在不远处，月白色的衣袍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清雅，只是他周身的气息冷得吓人，面覆寒霜。
他几步上前，动作快得云芷萝几乎没看清，手腕便被一只微凉却有力的大手攥住。
那力道不容抗拒，却又带着安抚。
萧砚卿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周清缊投来的视线。
周清缊脸上的笑容终于凝固，他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砚卿，又看看被护在后面的云芷萝，眼神阴鸷。
萧砚卿冷冷地盯着周清缊，唇边泛起讥讽的弧度。
“周舵主好算计，达成心愿还要依靠女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萧、砚、卿！”周清缊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眼神能杀人。
他早就知道朝中九殿下萧砚卿和云芷萝关系密切，却根本想不到今天他竟然也跟到这里来了。
他咬了咬牙，继续说：“萧砚卿，当年你父王明明身居东宫太子之位，却意外惨死。反而和他看似交好的三殿下成了当今皇帝，你就不疑有诈吗？”
萧砚卿顿了一下，良久轻笑出声：“周舵主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该给的消息我会给你，你与我联系便好。也请你谨记承诺。若是等到我们亲手来取这黑虎帮，便会酿成你我都不愿意见到的后果。“
他的声线突然如冰寒冷：”另外，别惹不该惹的人，别打不该打的主意。”拉着云芷萝，转身便走。
“我们走。”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让云芷萝纷乱的心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