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的右眼皮从傍晚开始就跳个不停。
他坐在指挥部的临时工棚里，
桌上摊开的是三号作业面的施工记录和岩芯样本。
强光灯把整个工棚照得雪亮。
外面是大西北夜风，呼呼作响。
李林揉了揉眼睛，盯着那道裂缝的照片。
越看越不对劲。
“不对……”
他自言自语。
“这个裂缝的走向……”
手指在照片上划过。
“不是简单的应力集中。”
“是整个岩层结构有问题。”
工棚的门被推开。
苏晚晴端着两个搪瓷缸走了进来。
一杯热水，一杯浓茶。
“还不睡？”
她把茶杯放在李林面前。
李林摇摇头。
“睡不着。”
他指着照片。
“晚晴，你看这个裂缝。”
“它的扩张速度太快了。”
“我们用水射流切断应力路径，理论上应该完全阻止扩张。”
“但实际上……”
他拿出另一张照片。
“裂缝虽然停止了扩张，但周围出现了大量的细小裂纹。”
“这说明什么？”
苏晚晴接过照片，凑到灯下仔细看。
几秒钟后。
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说明岩层内部的应力，远比我们预估的要大。”
“我们只是暂时阻止了裂缝扩张。”
“但应力还在那里。”
“随时可能爆发。”
李林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错。”
他站起来，在工棚里来回踱步。
“我们的施工方法有问题。”
“连续切割的速度太快了。”
“岩层应力来不及释放。”
“就像一根绷紧的弹簧。”
“你越压，它反弹得越厉害。”
苏晚晴放下照片。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林停下脚步。
眼神变得坚定。
“改方案。”
“改成脉冲式分段切割。”
“切十米，停半小时。”
“让岩层有足够的时间自然释放应力。”
苏晚晴沉默了几秒钟。
“这样一来，施工进度会慢很多。”
“至少慢一半。”
李林看着她。
“我知道。”
“但如果不这样做……”
他指了指那道裂缝的照片。
“下次可能就不是裂缝了。”
“而是整个作业面垮塌。”
“到那时，别说进度。”
“连人都保不住。”
苏晚晴没有再说话。
她走到桌前，拿起笔和纸。
“我帮你算一下新方案的工期。”
两个人就这样，在深夜的工棚里，一边计算，一边讨论。
窗外的风越刮越大。
但工棚里的灯，一直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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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
孟振国就被李林叫到了指挥部。
桌上摆着一份全新的施工方案。
孟振国翻开看了几眼。
脸色立刻变了。
“李工，这……”
“脉冲式分段切割？”
“这不是把进度直接腰斩吗？”
李林点了点头。
“是的。”
“但这是必须的。”
他指着方案上的应力分析图。
“老孟，你看这里。”
“昨天三号作业面的险情，不是偶然。”
“而是我们的施工方法出了问题。”
“连续切割的速度太快，岩层应力积累到了临界点。”
“下次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
“我们可能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孟振国的脸色变得凝重。
他盯着那张应力分析图看了很久。
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白了。”
“我马上去安排。”
李林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有一件事。”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卷图纸。
“这是我连夜设计的简易应力监测仪。”
“每个作业面都要装一个。”
“只要岩层有微小变形，指针就会移动。”
“操作工人必须时刻盯着指针。”
“一旦指针进入红色区域……”
“立刻停止切割，撤离人员。”
孟振国接过图纸。
看了一眼。
眼睛亮了起来。
“李工，这个设计……”
“太妙了！”
“结构简单，但实用性极强！”
李林摆了摆手。
“别夸了。”
“赶紧去办。”
“今天下午，所有作业面都要装上监测仪。”
“然后按照新方案施工。”
孟振国敬了个礼。
“是！”
他转身就往外跑。
李林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右眼皮还在跳。
那种不安的感觉，依然挥之不去。
中午。
五台简易应力监测仪全部制作完成。
工人们抬着设备，送到坑洞底部。
每个作业面，都安装了一台。
监测仪的结构很简单。
一根钢针，连接着刻度盘。
钢针的另一端，深深插入岩壁。
只要岩层有微小变形。
钢针就会移动。
刻度盘上的指针也会跟着动。
绿色区域：安全。
黄色区域：警告。
红色区域：危险。
孟振国亲自给每个操作工人讲解使用方法。
“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们的命。”
“指针在绿色区域，就继续干活。”
“指针进黄色区域，就减速。”
“指针进红色区域……”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
“立刻停机！马上撤离！”
“听明白了吗？”
工人们齐声回答。
“明白！”
孟振国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
“开始施工。”
“记住，切十米，停半小时。”
“不许偷懒，也不许抢进度。”
“谁要是违反规定……”
他的眼神变得严厉。
“直接开除，永不录用。”
工人们的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知道。
孟大校不是在开玩笑。
施工重新开始。
一号作业面。
水射流设备启动。
高压水柱射向岩壁。
岩壁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切痕。
操作工人紧紧盯着应力监测仪。
指针在绿色区域，轻轻摆动。
很平稳。
切了十米后。
工人立刻停止切割。
然后坐在旁边，开始计时。
半小时。
二号作业面。
三号作业面。
四号作业面。
五号作业面。
所有作业面，都严格按照新方案执行。
工地上的气氛，从之前的紧张，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工程师们站在坑洞边缘，看着下面的施工。
虽然进度确实慢了。
但每个人心里都踏实了。
因为监测仪的指针，始终在绿色区域摆动。
没有任何异常。
孟振国拿着对讲机，在各个作业面之间巡视。
每到一个地方。
他都要仔细检查监测仪的数据。
确认无误后，才去下一个作业面。
傍晚时分。
孟振国回到指挥部。
李林正在看施工日志。
“李工。”
孟振国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轻松。
“新方案很成功。”
“所有作业面都没有出现异常。”
“监测仪的指针，始终在安全范围内。”
李林抬起头。
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很好。”
“继续保持。”
“安全第一，进度第二。”
孟振国点了点头。
“明白。”
他犹豫了一下。
“李工，工程师们都服了。”
“他们说，您这个预判和处置能力……”
“简直神了。”
李林摆了摆手。
“别夸我。”
“这只是基本操作。”
“地下工程，最怕的就是侥幸心理。”
“一次侥幸，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孟振国的表情变得郑重。
“您放心。”
“我会盯紧每一个环节。”
“绝不让任何人出事。”
李林看着他。
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