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跌跌撞撞地走到了这一天。
有人送来了悖向进化者。
那个进化者集群中年龄最小，身体最健康，最适合实验的那一个。
乔木站起身，安静地看着他。
他也很安静地盯着乔木看。
“你知道什么了吗？”乔木轻轻询问着他。
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乔木小姐，他是听不见我们说话的，这也是他们悖向进化者的禁制之一。”他好心提醒了乔木。
乔木其实记得，只是想找个理由将自己接下来的行为合理化。
“开始吧。我去准备。”乔木下达了指令，把他抱上了有AI实时监控的手术台。
“灯好暗，我看不清。”有人伸手把吊顶的灯光调亮。
h有一点没有说错，乔木确实是为这个实验量身定做的最佳人选。
从四肢开始，为他戴上呼吸面罩，然后完全把他浸泡进准备好的营养液之中。
缓慢地开始剥离神经，一步又一步。
乔木不敢松懈，按照脑子里的步骤和AI所提示的事项紧捏剥离仪器。
慢慢地，直至将全身神经剥离下来。
它们漂浮在营养液里，像杂乱却不失规律的海藻。
“成功。”乔木如释重负，把仪器轻轻放下。
大脑及其连接的全身神经被全部泡进了营养液里面。
被其他准备好的研究人员放进来那个曾经空空如也的玻璃柱里面。
琥珀色的营养液充满其中。
里面原本就装有的灯亮起，照亮了乔木，以及实验室里所有的研究人员。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久到乔木一下手术台就控制不住地晕了过去。
然后就是其他人紧张地跑过去把乔木扶到了医务室。
在病床上，乔木做了梦。
是他，那个被她做成缸中脑的悖向进化者。
“你？为什么要杀掉我？”他缓缓开口。
然后没有等到乔木的回答，他就变成了她最后所见到的样子。
接着，营养液变成血红色，就像他所流下的眼泪。
乔木后退几步想逃离，但被推了回来。
回头看才知道，过去与自己为伍的同事们早就与她隔开了一道深渊。
对面谈笑风生，自己这边空空如也。
乔木有些崩溃地蹲下抱住自己，刚刚缓解了不少，抬头，
看见了缸中脑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乔木从病床上惊醒，脸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冷汗。
睁眼，先看见了自己手上的输液管，又看见了坐在身边拿着平板电脑处理工作的h。
“首领。”乔木叫了一声他。
“你醒了？”h摁灭平板，坐得更靠近她些。
“没事吧，再忙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啊。”h的语气温和，引导她去看她的病历。
“我知道了，首领。”乔木想到自己晕倒时的场景，感到有些丢人。
“没事，只是比起实验，请更注意自己些。”h又把平板打开，滑动着，最后放到了乔木面前。
“乔木女士，我们缸中脑计划的最大功臣。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庆功宴呢？”h翻动着做好的几个方案给她看。
乔木有点迷茫地看着h。
“这是我应该做的，没有必要为了我浪费这些东西的...”乔木摆摆手拒绝。
“接受它，乔木女士。”h跟她坐到一起，“这是你应得的不是吗？”
“来，就这个，怎么样？”h指了一个她想象中的庆功宴模样的方案。
“好。”乔木听进去了他的话，点头定下了这个方案。
“好好休息，我会通知你的。别担心这一切。”h满意地望着她，然后起身离开了她的病房。
乔木很快就打完了点滴。
离开病房，她回到了那个已经完全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一路上没有人跟她打招呼。
乔木独自一个人走进了实验室。
一进门，浸泡在琥珀色营养液的缸中脑似乎就在向她致意。
“晚上好。”乔木走过去，在连接着它的电脑屏幕上输入这样一句话。
“晚上好。”它回应着。
乔木没有选择问她问题，只是抬起来头，望着它。
它似乎也在凝视着她。
“乔木女士。”h轻轻敲了敲她没有关上的房门，礼貌地询问他能不能进来。
“首领。”乔木允许他进入这里。“什么事？”
“来问它几个问题。”h走到她身边，开始使用电脑。
乔木自觉地远离了这里。
踱步到办公桌前，乔木想着把那些没有收拾好的文件夹放回最上层。
爬上椅子，乔木把它们往上面放。
忽然她想到了那个梦，清晰地回忆起了她杀害那个悖向进化者的过程。
转头，看向缸中脑。
它似乎还在凝视着她，似乎在质问她为什么杀了他。
为什么剥夺了他身为人类的权利？
乔木一个恍惚，急忙否认了这一切。
手中的文件夹被她啪得一声全部丢在了地上。
乔木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沉默地从椅子上下来，收拾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锋利的内页划伤了。
“怎么了？”h听见声音就赶了过来，看见她手上的伤口，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创可贴。
“小心点。”h帮她贴上那个创可贴。
“我知道了。”乔木看着那个被仔细贴好的创可贴。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乔木女士，不必一个人扛着。”h似乎看出了她的困境。
“实验的事我帮不了忙，但安抚人我还是会一点点的。”
h笑得温和，像真正的太阳一般。
“好。”乔木安静地回答了他。
过了一会，h端着一杯茶，知道了乔木经历过的一切。
“需要我去帮你找几个心理医生吗？”h喝了一口热茶，看着捧着茶杯双手交叠的乔木。
“不用了，首领。”乔木攥着茶杯，拒绝了他。
“每次跟您聊天都感觉好多了，可以的话，请多和我聊聊吧。”乔木望着他，露出来很久没有露出的笑颜。
“好。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乔木。”h答应了她。
又聊了一会，首领被紧急公务叫了回去，又留下了乔木一个人。
“对了乔木，如果你愿意的话，给它取一个名字吧。”h倚靠在门上。
“他曾经是一个拥有名字的人类，但现在，它已经不是他了。”
“乔木，很感谢你为人类延续做出的贡献。”
“我理解你。”
“如果不想与人交流的话，就把钥匙插进锁芯里面，这样就没有人可以把它打开了。”h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锁芯。
“我还会过来的，乔木，不必担心。”
h真的离开了。
乔木望着缸中脑，走近，在电脑屏幕上输入一句话。
“你希望拥有一个名字吗？”
“可以的。乔木。”
乔木深吸一口气。
“那你以后就叫‘望’吧。”
“‘希望’的‘望’。”
乔木缓缓打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