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深夜，凌风站在城南第七配送站后巷的梧桐树下，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眉骨发青。
外卖箱底部那个忽明忽暗的光点像根细针扎在视网膜上，他能听见箱内传来若有若无的共鸣——那是十二只断手与被困者灵魂的牵引。
阿黄，守着巷子口。他蹲下身拍了拍脚边黄毛土狗的脑袋，这只总在配送站翻垃圾桶的流浪狗早被他用烤肠喂成了编外警戒员。
阿黄喉咙里滚出两声闷哼，尾巴尖卷起地上的积水，算是应了。
维修间的铁门挂着锈迹斑斑的锁，凌风摸出从工具箱顺来的液压钳，钳口刚搭上锁扣，金属表面突然泛起淡蓝色微光——和大厦里那些血线同频的能量波动。
他瞳孔微缩，想起夜琉璃说过，里世界的标记就像病毒，会顺着因果链感染接触者。
早料到没这么简单。他从外卖箱里摸出半块用保鲜膜裹着的符纸——这是今早从城隍庙老道士那软磨硬泡要来的避障符说能防小偷，没想到先防妖。符纸触到锁头的瞬间腾起青烟，锁芯崩成碎末。
门内的霉味差点让他窒息。
本该废弃的维修间竟亮着昏黄的声控灯，墙根的电箱滋滋冒着火花，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不是时间，而是某种扭曲的符文。
凌风顺着光点走到墙角，指节叩了叩水泥墙——空的。
他摸出随身带的美工刀，沿着墙缝撬动，脱落的墙皮后露出半人高的混凝土隧道。
霉味里混进了铁锈味，越往深处走，耳畔越清晰传来铁链摩擦的声响。
当隧道尽头的灯光刺破黑暗时，他的呼吸顿住了。
两侧墙上焊着半人高的铁笼，六个穿着蓝、黄、红各平台工服的外卖员蜷缩在里面，手腕上的金属环勒得皮肤泛紫，每个人后颈都烙着和大厦断手相同的条形码。
最里面那个穿着美团工服的年轻人正对着铁栏呢喃：……送达即解脱……送达即解脱……
是小周。
凌风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三天前这个总爱把烤肠塞给他的大男孩还说要攒钱给妹妹治眼，此刻他的瞳孔散得像被揉皱的玻璃珠，嘴角挂着干涸的血迹，工牌链上的草莓挂坠在风里晃得人眼疼。
哥，救救他们。弟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凌风喉结动了动，摸向腰后的工具包——里面装着从五金店顺的断线钳，还有外卖箱里提前备好的高压电容。
他绕到监控摄像头下方，指甲盖大小的磁铁贴在镜头上，黑暗里传来轻微的电流爆鸣。
该停电了。他把电容塞进主控箱，导线精准搭在接地端。
警报声炸响的瞬间，整座地下空间陷入黑暗。
远处传来踹门声和骂骂咧咧的谁他妈手欠，凌风借着手机闪光灯的光冲过去，断线钳咬上铁笼锁扣的刹那，金属环突然泛起红光。
嘶——他手背被烫出红痕，却更用力地压下钳柄。
锁扣断裂的脆响里，小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别……别让他们再读取我的路线！滚烫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年轻人接着就瘫软下去。
撤离时雨又下起来，凌风背着小周，怀里还护着另外两个半昏迷的外卖员。
阿黄在前面引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有脚步声从巷口逼近。
他闪进消防通道的阴影里，摸出小周工牌的碎片塞进外卖箱。
回溯投影，启动。
幽蓝的光雾里浮现出小周的记忆：那天他捧着热乎的奶茶走进写字楼，电梯门刚关上，后颈就传来刺痛。
再睁眼时他在铁笼里，戴着白老板工牌的男人捏着他的手腕，金属环烙下的瞬间，他听见对方说：好好跑，跑够十万公里，就送你去该去的地方。
白老板。凌风默念这个名字，指尖抵着眉心。
地下快递联盟的首领，表面做着跨城急件生意，实则早被里世界势力渗透。
他摸出手机给刀疤刘发消息，对方秒回的后面跟着三个血色感叹号——混黑市的都知道，动外卖员就是动刀疤刘的财路。
次日黄昏，老钢厂的废车间里，白老板的鳄鱼皮鞋踩过满地碎玻璃。
他身后跟着三个纹着青龙的打手，其中一个胳膊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显然是昨晚被阿黄咬的。
凌兄弟，这事儿有误会。白老板堆着笑，目光却往凌风背后的外卖箱扫，那些小崽子欠了高利贷，我这是帮人看几天……
看几天？凌风打断他，手按在箱盖上，那这十二只手，也是看几天？
箱盖掀开的刹那，废车间的风突然停了。
十二只断手整整齐齐码在泡沫箱里，每只手旁都贴着便签纸，写着原主的名字和最后接单定位。
小周那只手的指甲盖还留着啃过的痕迹，草莓挂坠在指缝间晃得刺眼。
白哥，那是我二弟的手！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哭喊。
几个穿着外卖服的男人冲过来，颤抖的手抚过便签纸上的名字，有人当场跪了，额头砸在水泥地上闷响。
白老板的脸青了又白，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凌风截断：我不管你们给神魔当狗，还是给恶鬼铺路。他弯腰合上箱子，箱壁的铭文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但动我同行——
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雨夜里截断因果链的那刻更冷：我就把你们的狗爪子，连皮带骨送回给主子。
签收即生效。
白老板走的时候，皮鞋跟磕在铁门框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凌风没看他，而是蹲在获救的外卖员中间，往每个人后颈抹了点淡紫色药膏——夜琉璃给的魔血结晶，能当生命信标，也能让里世界的脏东西不敢轻易下口。
从今天起，你们的账号归Ω级保护。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新建立的分组，接单前先给我发定位，我让人盯着。
凌哥，为啥帮我们？有个瘦高个擦着眼泪问。
凌风摸了摸外卖箱，箱里传来十二下轻响——那是断手在回应。
他想起小周昏迷前那句别让他们读取路线，想起弟弟出事那天也是被人套了固定路线。
因为我也是送外卖的。他说，送外卖的，就得把人安全送到。
深夜十一点，手机在桌面震动。
新订单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破了夜色的平静。
客户：未知
配送物：青铜罗盘残片x1
目的地：西北荒漠
备注：小心，下一个信使正在觉醒
凌风望着窗外的雨幕，远处的写字楼霓虹在雨帘里晕成模糊的色块。
他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指间明灭，映得外卖箱上的光点忽亮忽暗——那是十二道生命信号，正在稳稳跳动。
凌晨三点，城南废弃变电站的顶棚上，凌风缩在防水毡布下。
他望着不远处第七配送站的方向，那里的灯光已经熄灭，只有地下维修间的位置，还泛着若有若无的蓝光。
雨还在下，打在安全帽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他摸了摸怀里的外卖箱，箱底某个光点突然剧烈闪烁——像在预警，又像在指引。
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带着陌生的沙粒，钻进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