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手指在符纸上划出最后一道痕迹，墨线刚连上，纸角就烧了起来。火苗窜得快，熄得也快，只留下一点焦黑的边。他没再试第二次，把灰烬捏起来，松手时随风散了。
李阳站在旁边，看着那堆灰飘远。他的脸色变了，声音压得很低，“你连这个都做不了了？”
陈昭没回答，只是把手掌贴在胸口，闭眼片刻。官印贴着皮肤，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到指尖。他能感觉到阴兵还在，但他们不再显形，像是被什么力量收进了一层看不见的壳里。
“走吧。”他说。
李阳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他胳膊。陈昭没有甩开，任由他架着自己往前走。脚底踩在碎石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软得使不上力。
他们刚走过篮球场边缘，路灯忽然闪了两下。光忽明忽暗，照得人影拉长又缩短。李阳抬头看了一眼，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但没停下。
陈昭却停住了。
他转头看向操场外侧的树丛。那里有一小片阴影比别处更浓，像是夜里多出来的一块布。风吹过，树叶晃动，可那片阴影不动。
有人在拍他们。
他没动声色，反而放慢脚步，让李阳拖着他往前挪。他知道那种相机——不是普通的手机，是能记录灵体波动的特制设备，只有通灵家族才用得起。镜头藏在树后，角度卡得很准，正好能把他们和身后的阴兵一起框进去。
系统在他识海里弹出一条提示：【检测到追踪目标，建议清除。】
他摇头。
李阳听见了，扭头看他，“你说什么？”
“不是对你。”陈昭说，“让他们拍。”
“谁？谁在拍？”
“周家的人。”他说得平静，“拍到了也好。”
李阳愣住，“你还想让他们拍？你疯了吧？刚才那么多人看见那些……那些人，现在又有人拍照，要是传出去怎么办？”
“传出去就传出去。”陈昭声音低，但很稳，“周鸿等这一天很久了。他一直在找我能控制阴兵的证据。现在他拿到了，就会动手。”
“他动手你就更危险！”
“他不动手，我才有危险。”陈昭往前走了一步，“他越急，越容易错。我们现在最缺的不是安全，是机会。”
李阳没说话。他不明白这些，但他看得出陈昭不是在逞强。这个人从后山爬出来的时候，像是随时会倒下，可现在站在这里，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树后的阴影微微一动。
镜头收了回去。
那人转身离开，动作轻，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退走的瞬间，陈昭的嘴角轻轻动了一下。
他知道是谁派来的。
也知道这张照片会送到谁手里。
周鸿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的不只是官印，他要的是证明自己比整个周家都强。而只要他开始行动，就会暴露更多——阵法的位置、他养的尸傀数量、他和邪修老妪之间的联系。这些都不是秘密，只是没人能抓到实证。
现在，实证正在往他桌上送。
李阳扶着他继续往宿舍楼走。路上遇到两个学生，看见他们走近，立刻低下头加快脚步。其中一个还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陈昭身后，马上移开，像是怕多看一眼都会惹祸。
进了楼道，电梯还没上来。李阳按了按钮，回头问：“你真打算就这么回去睡觉？什么都不做？”
“我现在能做的不多。”陈昭靠在墙上，“系统锁死了，官印裂了，画符失败三次。我能站着已经不错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报警？你明明知道事情不对。”
“报了警你能怎么说？”陈昭看着他，“说你朋友带了一队古代士兵回学校？警察来了能做什么？把我抓走？还是把他们打散？”
李阳张了嘴，又合上。
他知道陈昭说得对。这不是普通的事，也不是普通人能处理的。他只是不甘心，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撑着最后一口气往前走，却什么都帮不了。
电梯门开了。
里面没人。
他们走进去。镜面映出两个人影。陈昭站在角落，李阳靠在按钮旁。画面清晰，没有任何异常。
可陈昭知道，阴兵还在。
他们没有完全消失，只是被他强行压制进识海边缘。就像把十个人塞进一个柜子，外面看不见，但他们一直存在。他能感觉到他们的重量，压在他的神魂上，一点点往下坠。
电梯上升。
到三楼时，门打开。
走廊尽头有扇门虚掩着，灯亮着。有人在家。但那人没出来，也没探头看。
他们慢慢走到宿舍门口。陈昭摸出钥匙，手有点抖。试了两次，才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门开了。
李阳跟着他进去，顺手关上门。
屋里和他们离开时一样。桌上有半杯水，电脑屏幕黑着，床铺皱巴巴的。窗外传来远处车辆的声音，还有风吹树叶的响。
陈昭走到床边坐下。床垫陷下去一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的官印颜色变淡了，几乎看不出来。裂痕还在，但不再往外扩散。
“你要睡了？”李阳问。
“嗯。”
“那你这些兵……还会出来吗？”
“不会。”他说，“至少今晚不会。”
“你怎么保证？”
“我压住了。”他说，“他们听我的。”
李阳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叹了口气，“行吧。我明天再来找你。你要是没醒，我就踹门。”
陈昭点头。
李阳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又停下来，“陈昭。”
“怎么？”
“你不该一个人扛着。”
陈昭没抬头。
“我不是一个人。”他说。
李阳没再说什么，开门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屋子里安静下来。
陈昭坐在床边没动。过了几分钟，他抬起手，掌心朝上。官印重新浮现，裂痕更深了，边缘已经开始剥落。他用另一只手轻轻碰了碰，皮肤刺痛。
他知道这一觉不能久睡。系统休眠状态可能持续几天，也可能几个小时。他必须在恢复前做好准备。
他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新符纸，拿起笔沾墨。手太抖，第一道线歪了。他停下，深呼吸一次，重新开始。
这次画得慢，一笔一笔，像在刻字。
画到一半，他忽然停住。
手指一顿。
他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从楼下传来。不是阴兵，也不是活人。是一种带着铁锈味的冷意，顺着楼梯往上爬。
是周家的标记香。
他们派人来确认了。
不是为了抓他，是为了看他还剩多少力气。
他放下笔，把符纸折起来塞进怀里。然后躺下，闭上眼睛。
门外，走廊的地砖上，一道影子缓缓移动。
不是人的影子。
是铠甲的轮廓，带着裂痕的肩甲，垂下的披风边角。它停在宿舍门口，一动不动。
另一道影子从另一边靠近。
是李阳留下的鞋印，在灯光下慢慢变淡。
铠甲的影子向前移了半寸，挡住那只鞋印。
屋内，陈昭的呼吸变得平稳。
他的手放在胸口，掌心贴着官印。
楼下，脚步声远去。
香的味道散了。
影子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