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刚吹起他的兜帽，陈昭已经拐进金融大厦的消防通道。
楼梯间没有灯，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浮在转角。他一步跨两级台阶，脚步声被水泥墙压得极轻。背包侧袋里的铜钱剑微微发烫，他知道快到了。刚才广场上那具傀儡尸坠落的轨迹是直的，抛尸的人没移动过，就在正上方。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一下。他没拿出来看，只是加快了速度。
越往上走，空气越冷。呼吸开始带出白气，像是进了冰库。头顶传来细微的铃音，不像是金属碰撞，倒像是从墙缝里渗出来的。他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层薄汗，凉得贴着皮肤。
推开六十八楼顶楼的铁门时，风猛地灌进来。
天台空旷，四角立着四尊青铜鬼烛，烛火是绿色的，不摇也不灭。中央是个锈迹斑斑的水箱，表面爬满裂纹，水面浮着一层暗红油膜。一个穿红衣的女人背对着他站在水箱里，赤脚泡在水中，手腕上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
他一眼就认出了阵眼。
阴气从双眼蔓延开，视野变了。空气中浮现出九道猩红丝线，从女鬼的七窍延伸出来，连向四角的鬼烛和水箱底部的三个暗格。东侧的丝线最粗，像血管一样搏动着。
他拇指按在手机屏保上。
钟馗的画像泛起红光，虬髯微颤，红袍翻涌。一行小字浮现在屏幕上：“东烛芯，藏尸骨三寸——斩。”
陈昭抬手，抽出铜钱剑。
剑尖划过掌心，血珠滴在剑脊上。他手臂一振，铜钱剑脱手飞出，直刺东侧鬼烛的烛芯。剑身没入一半，烛火“噗”地熄灭。水箱里的女鬼脖子发出一声轻响，头缓缓转了十五度。
他落地未稳，眼角余光扫到通风管道口有动静。
三个人影跳下来，呈品字形站开。为首的是一名老妪，拄着一根骷髅杖，杖头的眼窝里燃着两簇血焰。她身上那件黑袍和昨夜出现在广场上的傀儡尸穿的一样。
“小阴司。”老妪开口，声音沙哑，“你只剩一次机会。”
陈昭没答话。他盯着水箱。女鬼的头已经转到四十五度，水面的红油开始翻滚，像煮沸了一样。
他召回铜钱剑，反手甩出三枚铜钱，分别钉入南、西、北三根鬼烛的基座。铜钱嵌入青铜表面，发出轻微的震颤。他脚尖一点地面，整个人跃起，冲向水箱边缘。
老妪抬起骷髅杖，杖头指向他。
“你以为破了一个阵眼就够了？”她冷笑，袖中滑出一枚青灰色的魂玉，指尖用力一捏。
玉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整座天台突然震动。玻璃幕墙内传来密集的咳嗽声，像是几百人同时呛住。有人开始抓挠喉咙，拍打胸口，声音闷在楼体里传不出来。
阵法启动了。
陈昭人在半空，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向第三根鬼烛。铜钱剑紧随而至，贯穿烛心。绿色火焰炸成血雾，瞬间被风吹散。
女鬼的头“咔”地停住，转到了九十度。
水箱轰然爆裂，红水冲天而起，却没有落下。那些水悬在空中，扭曲变形，最后凝成一张巨大的哭脸，眼眶是空的，嘴角向下垂着。
锁魂阵破了一角。
陈昭单膝跪在湿滑的水泥地上，喘了一口气。掌心的官印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他低头看了一眼，纹路还在，但边缘有些模糊。
老妪站在原地，嘴角流下一缕血，却还在笑。她另一只手又从袖中取出一枚魂玉，比刚才那块更暗，表面刻着细密的符文。
“你斩了三烛。”她说，“可这栋楼里三百二十七人，魂魄已经被抽走三成。”
陈昭抬头。
空中那张哭脸缓缓转动，面向他。它没有眼睛，但他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
老妪举起骷髅杖，血焰暴涨。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她一步步走近，“交出鬼域之心，或者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变成傀儡。”
陈昭慢慢站起身。
他把铜钱剑插回背包侧袋，从怀里掏出朱砂袋。手指蘸了点朱砂，在左手掌心画了一道符。符成的瞬间，官印纹路重新亮起，颜色更深了一些。
老妪停下脚步。
“你撑不了多久。”她说，“神魂已经受损，再动用系统，你会先倒下。”
陈昭没说话。
他抬起手，再次按在手机屏保上。
屏幕黑了几秒，然后亮起。钟馗的画像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漆黑。他手指用力，屏幕边缘出现一道裂痕。
老妪忽然转身，看向东南角。
“动手。”
她话音刚落，另外两名黑袍人同时出手。一人掷出锁魂链，链子在空中分成三股，分别扑向他的双脚和脖颈；另一人双手结印，地面裂开缝隙，黑色雾气涌出，形成一圈环形阵纹。
陈昭侧身避过锁链，脚踩阵纹边缘。朱砂符燃起一道红光，雾气被逼退半尺。
他往前冲。
老妪举起魂玉，准备捏碎。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突然闪了一下。
一道红光从屏幕射出，直击东南角的黑袍人。那人惨叫一声，捂住脸倒下，锁魂链失去控制，落在地上化成灰。
老妪猛地回头。
陈昭已经冲到她面前，一拳砸向她的手腕。
魂玉脱手飞出，掉在水泥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水箱残骸旁边。
她怒吼一声，举起骷髅杖横扫。陈昭低头躲过，顺势抓住杖身，用力一扯。老妪没松手，两人僵持在原地。
“你不是要鬼域之心？”陈昭盯着她的眼睛，“那你告诉我，它在哪？”
老妪咧嘴笑了，牙齿发黑。
“就在你心里。”她低声说，“你每召一次阴兵，每破一次阵，它就长一分。你现在就是容器。”
陈昭瞳孔一缩。
远处传来警笛声，越来越近。
老妪突然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她看了眼地上那枚魂玉，又看了眼空中悬停的哭脸。
“这一局你赢了。”她说，“但下一次，不会这么简单。”
她转身走向天台边缘。
另外一名黑袍人扶起受伤的同伴，跟着她离开。三人很快消失在通风口。
陈昭站在原地，没有追。
他低头捡起那枚魂玉。玉很冷，表面裂纹更深了。他把它放进背包夹层，然后走到水箱残骸边。
红水还在空中漂浮，哭脸的轮廓没有消散。他伸出手，指尖碰到那张脸的下巴。
一瞬间，无数画面冲进脑海。
一间地下密室，墙上挂满尸体；一个男人躺在手术台上，胸口被剖开，里面塞着一块发光的石头；一群穿黑袍的人跪在地上，齐声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最后是一扇石门，门上刻着四个字——**黄泉重启**。
他猛地收回手。
画面消失了。
哭脸缓缓转过来，面对着他。
陈昭后退一步，拔出铜钱剑。
剑尖指向那张脸，他开口问：
“谁在背后？”
哭脸的嘴角忽然向上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