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仿佛能吞噬光线。
那呆板而奇异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广场上，带着一种非人的质感。
云瑾眉头微蹙，肩头的赤离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声。
凯瑟琳上前半步，挡在林曦侧前方，手已经按在了腰间一柄装饰华丽的短剑上——这并非凡铁，而是她结合西方炼金术与林曦传授的粗浅炼器理念，自己尝试打造的武器，她称之为“信念之刃”。
林曦却神色不变，只是眼底的金芒略微流转，仿佛穿透了那层黑暗，看到了内部的景象。
他轻轻拍了拍凯瑟琳的肩膀：“放松，凯瑟琳。既然是‘表演’，那我们便是观众。保持警惕即可，无需过度紧张。”
他率先迈步，走向那扇开启的门缝。
云瑾和凯瑟琳见状，也只好压下心中的异样感，紧跟而上。
踏入剧场的瞬间，光线骤然暗淡，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灰尘、油漆以及某种淡淡馨香的气味扑面而来。
三人的视力都远超常人，很快适应了昏暗的环境。
剧场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要宽敞不少。
观众席是老旧的红绒布座椅，大多积满了灰尘，但前排中央有几张座椅明显被擦拭过。
舞台悬挂着暗红色的帷幕，此刻紧闭着，遮蔽了后面的景象。
整个空间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回荡。
“装神弄鬼。”云瑾撇撇嘴，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凯瑟琳则更注重观察细节，她低声道：“老师，这里的能量线更密集了，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它们……似乎在流动，像是有生命一样。”
林曦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观众席上方那些原本用于照明，如今却黑漆漆的灯座，以及舞台两侧的阴影角落。
在他的神识感知中，这个剧场仿佛一个巨大的“巢穴”，无数细微的精神力丝线从舞台后方蔓延出来，如同神经脉络般链接着剧场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些阴影里，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
“客人，请坐。”
那个呆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舞台的方向传来。帷幕依旧紧闭，声音仿佛直接穿透了厚重的绒布。
林曦从容地走到前排那几张干净的座椅前，拂了拂并不存在的灰尘，坐了下来。
云瑾和凯瑟琳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
“主人不现身一见吗？”林曦望着舞台，语气平淡地问道。
“我……无处不在。”声音回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骄傲，“表演，就是我的存在。”
话音刚落，舞台上的帷幕缓缓向两侧拉开，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舞台上并非空无一物，也没有活人演员。
那里布置着一个精致的微缩城镇模型，房屋、街道、树木，一应俱全，仔细看去，竟与外面的栖凤镇有七八分相似。
而在模型城镇的街道上，活动着几十个身影——那是各种各样的木偶。
这些木偶做工精细，穿着各色衣物，脸上描绘着生动的表情，或喜或怒，或哀或乐。
它们被近乎透明的细线操控着，在微缩城镇中行走、交谈、劳作，甚至还有木偶士兵在巡逻。整个场景栩栩如生，仿佛一个真实世界的缩影。
“这是……”云瑾睁大了眼睛，被这精巧的景象所吸引。
凯瑟琳则更加关注那些操控木偶的线，她低声道：“老师，那些线……不是物理的丝线，是高度凝练的精神力实质化！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林曦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以神御物，精细入微，这确实是一条未曾设想过的道路，将自身妖灵的特性与精神力结合，专精于‘操控’与‘拟态’，有点意思。”
舞台上的木偶剧还在继续。
微缩城镇中的木偶居民似乎过着平静的生活，但很快，变故发生。
一些外形扭曲、如同黑色阴影般的木偶从城镇边缘出现，开始攻击居民。
居民木偶惊慌失措，士兵木偶奋起抵抗，场面一度混乱。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华丽、头戴王冠的“女王”木偶登场了。
她挥舞着权杖，一道道无形的精神波动散开，那些阴影木偶的动作顿时变得迟缓、混乱。
同时，更多穿着制服的“护卫”木偶从四面八方涌出，在“女王”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着阴影木偶。
表演并不激烈，却有一种奇异的张力。
尤其是那“女王”木偶的操控，堪称精妙绝伦，每一个动作，每一次权杖挥舞，都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力量感。
表演结束，所有木偶定格。舞台灯光（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源）聚焦在“女王”木偶身上。
那个呆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期待：“远方的强者，您认为……我的‘道’，如何？”
林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鼓了鼓掌。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剧场里回荡。
“很精彩的表演。”林曦说道。
“以精神力为线，以妖灵为核心，操控傀儡，演绎众生，你称自己为‘傀儡师’？”
沉默了片刻，声音回答道：“傀儡师……很好的名字。我更喜欢称其为……‘操偶师’。”
“那么，操偶师先生，或者女士？”林曦目光平静地看着那“女王”木偶。
“你的表演确实精妙，对精神力的运用也独树一帜，但，为何躲藏在这暗处，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又为何，这小镇唯独你的剧场，保存得如此‘完好’？”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最后一个问题，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质询。
舞台上的“女王”木偶微微动了动，那双描绘出的眼睛，似乎转向了林曦的方向。
“真面目……并不重要。”声音回答道。
“剧场是我的领域，是我的‘城’。外面的世界太过危险，太过混乱。在这里，我可以创造秩序，可以演绎我所理解的‘完美’。”
“至于小镇的废弃……”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那些无法理解‘秩序’，抗拒‘表演’的……都成为了历史的尘埃，而你们……”
舞台上，所有定格的木偶，包括那些被击败的阴影木偶，它们的脑袋突然齐刷刷地转动，空洞的眼睛全部“看”向了观众席上的三人。
“……是愿意加入我的‘剧目’，成为新的角色？还是像那些不听话的‘演员’一样……被拆解，成为我舞台的……一部分？”
随着它的话语，剧场四周的阴影里，传来了“咔哒、咔哒”的细微声响。
数十个、上百个形态各异的木偶，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它们手持各种简陋的武器，眼中闪烁着微弱但危险的精神力光芒，将林曦三人隐隐包围。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云瑾冷哼一声，赤离从她肩头跃下，身形在火光中暴涨，化作一只矫健的火焰妖狐，龇牙低吼。
凯瑟琳的“信念之刃”已然出鞘半寸，身上泛起淡淡的白色光辉，那是她结合东西方理念修成的“生命斗气”。
林曦却依旧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对周围的威胁视而不见。他看着舞台上的“女王”木偶，轻轻叹了口气。
“我欣赏你对‘道’的探索。但很可惜……”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空气中那些密集的精神力丝线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蛛网，剧烈震颤起来。
“你的‘秩序’，建立在对他人的剥夺之上。你的‘表演’，需要无辜者的尸骨来搭建舞台。”
“而我，不喜欢这种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