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的意识，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暖流中，挣扎着上浮。
第一个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的床单质地粗糙，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混合着阳光暴晒后的味道。
紧接着是听觉。
耳边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滴”声，还有一个女人压抑着，却依旧无法掩饰的，细碎的抽泣。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我……在哪……”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形成，意识最深处，那座巍峨的黄金神殿，轰然爆发出灼目的光芒。
阴、阳、乾、坤、坎、离、震、巽、艮、兑。
十座宏伟巨殿不再是之前“预习”时的虚影，它们化作十颗燃烧的恒星，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狂暴地旋转，亿万道金色丝线在它们之间穿梭、链接，构成了一张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宇宙法则之网。
嬴政灌顶给他的，不是功法。
是道！
是那位千古一帝，用两千年孤寂，对这个世界本源法则的全部解析！
这东西别说筑基期，就算是金丹老怪来了，神魂也得被当场撑爆，炸成一滩意识的浆糊。
可秦政的神魂，历经“智识开悟”的淬炼，又在昆逼天梯被那股霸绝天地的帝王意志反复碾压、锻打，其坚韧程度已然匪夷所思。
剧痛如潮，但他意识最核心的那一点灵光，始终未灭。
“秦政！你醒了？！”
压抑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又惊又怒的低吼。
一只柔软却冰凉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是赵美姬。
秦政耗尽全身的力气，终于把眼皮掀开了一条缝。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刺得他眼前一白，瞬间又闭上了眼。
可就在那模糊的视野里，他已经看清了那张脸。
赵美姬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布满血丝，脸上满是无法掩饰的憔悴和疲惫。
但此刻，那双眸子里迸发出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滔天的怒火。
“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终于醒了！”
赵美姬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抓着他的手勒得他生疼。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整整十天！十天啊！我还以为……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十天？
秦政心里猛地一沉。
他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没想到外界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他想开口安慰，喉咙却像被火烧过一样，干涸得只能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响。
“水！水！”
赵美姬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拿起水杯，用棉签沾了水，极其轻柔地一点点润湿他的嘴唇。
清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秦政终于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我……没事。”他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完全不像自己。
“没事？”赵美姬的眼圈瞬间又红了，她压着火气低吼，“你管七窍流血，浑身抽搐，像只扔进高压电网里的蛤蟆叫没事？姜芸说你的精神波动图比地震仪还夸张，要不是你身体底子变态，早就脑死亡了！”
秦政扯了扯嘴角，算是苦笑。
触电的蛤蟆……这形容，还真他妈的形象。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虚弱，像是被彻底榨干。
但与此相反的，是他的精神世界，前所未有的充实、饱满，甚至……强大。
那座黄金神殿，就是一座悬在他灵魂之上的，取之不尽的宝库。
“那位……先祖，”秦政缓了口气，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给了我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东西？”赵美姬的警惕性瞬间拉满，她凑近了，压低声音，“他没对你做什么手脚吧？那个老怪物，我总觉得他没安好心！什么补偿赏赐，谁知道是不是一个更大的坑！”
“我不知道。”
秦政诚实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浮现出一丝超越了他这个年纪的深沉。
“他把金丹、元婴，甚至更高境界的路，以及他对天地法则的全部理解……都塞进了我的脑子里。”
他试图用一个现代人能理解的比喻来解释。
“就像……他给我进行了一次超光速、超大剂量的‘知识灌输’。我现在脑子里，装着一部完整的，从筑基到……可能成仙的，百科全书。”
赵美姬彻底僵住了。
她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半天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从筑基到成仙的百科全书？
这是什么概念？
这等于说，华夏，乃至全人类，苦苦求索而不得的后续修炼道路，已经被秦政一个人，全部握在了手中？
这个消息太过颠覆，以至于她瞬间都忘了去担心“夺舍”的风险。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刘振国、李将军，还有白教授，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他们显然一直在门外通过监控死死盯着。
“秦政同志！你感觉怎么样？”刘振国快步走到床边，眼神里的关切与急切根本不加掩饰。
“刘局，李将军。”秦政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刘振国一把按住。
“别动！”刘振国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你现在是国家的头号战略资产，比那两艘航母舰队还金贵！好好躺着！”
李将军则将锐利的目光投向赵美姬，没有说话，但询问的意味无比清晰。
赵美姬深吸一口气，用最简练的语言，将秦政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从筑基到成仙的百科全书”时，饶是刘振国和李将军这种尸山血海都闯过来的人物，也齐齐变了脸色，呼吸都为之一滞。
“金丹之后是什么？元婴？化神？渡劫飞升？是不是跟古籍里猜的一样？”
白教授激动得满脸通红，推了推眼镜，冲上来就想抓秦政的手，被赵美姬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炮弹一样砸过来。
秦政被他问得头疼欲裂，脑海里那座神殿似乎又开始发出嗡鸣。
“白教授，您冷静点。”秦政苦笑着，“信息量太大……我脑子还是一团乱麻，只梳理出了一点。”
“不过……”他的眼神变得无比严肃，“我大概明白了，筑基之后的路，该怎么走。”
病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筑基，是打地基。而金丹，就是在这个地基上，选择你要盖的房子的‘主材料’。”
秦政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先天道基’，比如美姬是‘火’，蒙展是‘土’。这是天生的，决定了筑基期最适合的修行方向。”
“但到了金丹期，将有一次机会，去选择融合一种‘后天道基’。”
“比如，美姬可以选择融合‘水’，成‘水火既济’。也可以选‘风’，成‘风火燎原’。不同的组合，会衍生出完全不同的神通和战斗方式。”
“十条基础大道，阴阳八卦，两两组合，千变万化。这，才是‘大道三千’的真正含义！”
秦政这番话，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病房里引爆。
它彻底颠覆了所有人对“修行”的固有认知！
修行，不是一条道走到黑！
而是在关键节点，拥有一次重新定义自己的机会！
“那……那你呢？”赵美姬忽然抓住了重点，紧张地问，“你的先天道基是什么？”
秦政沉默了。
他的心神沉入识海，“看”向那座神殿最中央，统御万法的两座殿堂。
一座纯黑，如万物归墟。
一座纯白，如宇宙起源。
阴与阳。
他的先天道基，不是八卦中的任何一种，而是构成这个世界最根本的两极。
纯阳。
至刚至阳，万法不侵，神魂之主。
这亦是他能在那恐怖的精神灌顶下，保住一丝灵光不灭的根本原因。
“我的道基……”秦政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是……阳。”
“阳？”众人一愣。
“纯阳之体？！”白教授的眼睛瞬间瞪圆，呼吸都急促了，“传说中，最适合修炼神魂，最克邪魔外道的无上道体！难怪！难怪你的精神力如此强韧！”
刘振国和李将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法抑制的狂喜。
纯阳道基！
这意味着秦政的未来，潜力无限！
然而，秦政的下一句话，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我必须尽快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记录下来。”
他的脸色无比凝重，之前的喜悦荡然无存。
“这些知识，不是烙印，更像是……一个储存在我大脑里的，超大容量的加密压缩包。”
“我现在，只是靠着一点权限在‘预览’，并没有真正‘解压’的密钥。”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秦政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声音冰冷。
“这个‘压缩包’，有权限，也有……后门。”
“在嬴政设定的某个‘条件’达成之前，我或许能用，但绝不可能真正掌控。”
“而且，如果我死了……”
“或者……”
“被夺舍了。”
“这个文件，会立刻被彻底删除。又或者……”
秦政停顿了一下，说出了那个最让他不寒而栗的可能。
“连同我的灵魂一起，被那个‘新主人’，完全格式化。”